包间的窗子开着,外面的桂花香气幽幽飘来。
在庄晏的注视下,方云谏微笑,说:“和其他人有了矛盾,被推了一把,撞到头……我当时不在现场。等到打了120,救护车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他话音落下,过了片刻,庄晏才说:“节哀。”
方云谏还是笑,说:“没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庄晏听着,看着身前的青年。
他有很多思绪,但当下听到的消息,的确出乎庄晏意料。
所以庄晏额外问了一句:“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见方云谏偏着头,像是想了片刻,说:“就是,高三那年暑假。”
庄晏消失的时候。
庄晏哑然。
反倒是方云谏安慰他,说:“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也好好的?”
庄晏说:“恒信是大公司,我们这边也和恒信有过一些合作。”
方云谏笑道:“对吧?不过还是比不上你发展得好。”
庄晏还是说:“我只是运气比较好。”
方云谏心想,你到底知不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欠揍啊?
庄晏停顿一下,笑道:“这些年,我始终在想,如果我早一点联系你、早一点放下那些担心,我们现在会不会还在一起。”
方云谏听到这里,头皮发麻,说:“咳,庄晏,庄总,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庄晏说:“你现在是单身吗?”
这个话题太危险。方云谏开始后悔,自己方才不应该阻止庄晏要酒。如果桌上有酒,自己还能多一点推辞的说法。
不像现在,他只能干巴巴说一句:“喝茶吧。”
庄晏听了,笑一下,端起茶杯。
方云谏短暂地松一口气。
他大脑飞速转动,生怕庄晏把茶杯放下,就紧接着来一句“不如我们再在一起试试”。
今天的见面,原本就是意外。
他逢年过节都要去看老师,他时不时去学校门口的水果店摸一把大黄。对方云谏来说,这就是自己对高中时代、对自己的生活还没七零八碎的时间最后的怀念。
他这些年里,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确保自己可以“走出去”。
至于和庄晏的那段感情,曾经让方云谏快乐过,也让他痛苦过——最好的应对方式,还是将其和“父亲”、和那个灰暗的暑假一起锁在回忆深处,再不打开。
短短片刻,方云谏想了数个话题。
等到庄晏放下茶杯,方云谏屏息静气。
庄晏看他这样,笑道:“吓到你了?”
方云谏跟着笑,说:“没有——喝茶吧。”
他们到底不是那两个高中生了。
等到晚饭结束,庄晏提出,自己开了车来,不如顺路送方云谏回家。
方云谏用比饭前坚决很多的姿态婉拒他,“旁边不就是地铁站吗?真的没事,我搭地铁就好。”
庄晏看他片刻,到底不曾多说。
方云谏松一口气。
他进站、上地铁。
一直到回到住处,站在淋浴喷头下,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一路上,自己脑子里,依然装满了庄晏。
方云谏头痛。
他甚至可以预料到,今天晚上,自己一定会梦到庄晏了。
……
……
这个念头并未有错。
方云谏沉入梦乡,魂灵跟着年轻,坐在高三那年的课堂上。
他意识里带着一点清明,知道这是在做梦,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会醒。
面前的卷子模糊不清,崔老师的嗓音倒是很清晰,要某个同学回答问题。
方云谏听得心不在焉,转着手上的笔。
庄晏就坐在他的余光里。
少年人,肩膀没有八年后那样宽厚,身上也只是一身随处可见的校服。
方云谏并未去看。好不容易到下课时间,他马不停蹄,就要离开。
到了教学楼后的小径,他松一口气,坐在长凳上,看着眼前荒草萋萋。
荒草忽而晃动,方云谏瞳孔一颤,看到一样东西朝自己走来……
是阿黄。
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刚出生不足两个月的阿黄。
方云谏踟蹰一下,蹲下来,碰一碰眼前小猫。
这时候,庄晏的嗓音落在他耳边。与日后磁性沉稳的声音不同,带着年少的清冽,问:“你要做什么?”
方云谏回头看他。
他的魂灵好像又离开这副身体。在对话的,仅仅是从前的自己,与从前的庄晏。
他莫名其妙,问:“我能做什么?……这里有一只猫。”
庄晏听了,眉尖拧起一点,和他一同蹲下。
这就是他们之间,一切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