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不恶的眸中已别无他物,见他人如见己心。
眼前的敌手,仿佛一个个都是那想要杀了自己的自己,而他唯有破除自身的杀心,方能存活。
他曾在那穷奇窟中,度过无数个心如刀割的日夜,不断地与自己自相残杀,似个鬼魂留恋地徘徊人间,只因他心上有一念想,将他撕成了一人两半。
那让名为貂不恶的鬼魂,与人间相连而不愿离去的那一缕相思意,便是因有一个首领大人,占据了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一点心尖。
不会的,首领大人一定还活着……
否则……我是为什么活在这世上……
貂不恶就是想杀了自己,他恨自己,可他又必须活着,否则首领大人是为了什么才……他不能毁灭这离别与付出背后的意义──首领大人是希望小饿鬼可以活下去。
他心里一向不喜欢用死字来对那时的离别下定论,他没有凭据是生是死,所以他还留有个念想,好让自己可以活下去。
杀心不论向外向内,若是单纯或许还能轻易抹灭,可越是复杂、越是深沉,便越是无解。
他只能在心中,一次次的将自己撕成两半,而后随苍天铺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之于这天地,他是个渺小的蝼蚁。
贪一生,或贪一死。
或许都微不足道。
。
一阵奔走而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传来,而后,数面镶黑走兽旗映入众人的视野,黑旗巡狩已然深入山寨内部,旗帜被烈焰逆卷的风火吹得飞扬。
一名被炼骨水乱了心魔的黑衣少年,神识恍惚地站立在走道中央。
此一端的邪徒已是被貂不恶扫荡得陷入一片寂静,精锐兵队方从血肉乱战的另一端杀出重围,为首的鬼面武官向下一挥剑尖,刃上沾染的鲜血无声地落到地面。
见状,鬼面武官轻声道:“全都退下。”
──为蛊乱心者,神识不清,敌我不分。
──侵蚀不久者,方能医治,速战速决。
两者狭路相逢,刀剑攻势猛烈地相击而过,一瞬间,迸散出转瞬消散的火花。
那鬼面武官的剑法坚实稳固,然而,忽地剑锋一转,剑势转而似是游龙,先是神速地正面挡下貂不恶两刀,随后剑锋一个下压,剑刃与长刀相抵着一闪滑入貂不恶的怀中……
貂不恶的长刀更是快上一分。
银光一闪,长刀毫不留情地,往来人微乎其微的一丝破绽斩下,一剎那,鬼面武官的侧腹流淌出赤红的血液,然而,银刃却仿佛冻结似地僵在那里,未再前进半分。
──鬼面武官借这近身的一剑,划破自己的掌心,一伸手粗暴地扯开貂不恶的衣襟领口,一声不吭就将掌心紧贴着貂不恶将鲜血抹上。
貂不恶直到心口传来炽热的温度,才一瞬间恢复神智。
他低下头,只见自己手中的长刀沾上了鬼面武官的鲜血,刀刃的攻势尚凝滞在方才的一剎那。
鬼面武官只是轻手推开砍入侧腹的刀刃,向一旁问道:“炼蛊水喝下多久了?”
雷漠立马回道:“不久、不久,幸好你们来得快。”
那鬼面武官又道:“……雷少,伤患往西寨门外送去,直往主帐无妨。”
近在身侧的距离,貂不恶一听见那人的嗓音甚是熟悉,他身子一僵,望着手中刀刃上的鲜血,他脑海一片空白。
忽地,地面上浅浅的血漥里,爬出了数道宛如黑影的模糊物体。
黑旗巡狩已将数面镶黑走兽旗,位列东西南北四方布阵。
一名副官正在将地面的阵法以血筑成,鬼面武官踏入于阵法中央,貂不恶正想自己也应当同其他人退离时,手腕却忽然被那人轻轻地抓住,只听那人道:
“留在这儿,别离开我……不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