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奭的一双狭长而显得有些疏冷的丹凤眼看向了郑文看见站在一个书架旁的郑文后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她会出现在这里。
郑文还未来得及多想,就看见经常跟随在公子奭身旁的那位少年拿着一卷书简从另一个书架后走了出来叫了公子奭一声先生不过等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郑文后那道声音瞬间就弱了下来,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才移动了一下脚尖,上前小声地唤了郑文一声夫人。
郑文的面上神色在一瞬间变得奇怪起来她下意识地看向公子奭。
青年却在这时候捂着唇小声地咳嗽起来。
那个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公子奭一眼,拿着书简慢慢向后退去消失在了书架后面。
郑文握着书简的手也动了动被白纱遮挡的目光毫无阻碍地落在公子奭有些泛白的唇上,最终什么也没说,她想她可能知道刘夫人所说的那位出身鲁侯左氏一族的史学先生是谁了。
过了片刻后,郑文思忖了一会儿,还是抬起了脚步,准备转身离开。
她觉得上次话已说清,实在不必纠缠。
人的关系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纠缠中越陷越深。
不过,郑文刚一动身那边的公子奭就开了口,叫了一声,“阿文。”
郑文脚步不停。
公子奭忍住喉咙间的痒意上前几步“阿文,你果真不记得我了吗?”
郑文依旧脚步不停,已经快要下了楼。
这时她听到身后的声音:“六百年前鲁国与宋地并未真正的联姻。”
郑文脚步停顿了一下,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转过了身,她看着公子奭,笑了一下,“可是,屈奭,你那时候并未拒绝宋地的联姻,你是有能力拒绝的,只不过,你在一番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你认为最为捷径的一条道路,或者你认为你留在虢城的那些人可以看护好我,以为我不会脱离你的控制,你想两全其美,可屈奭,这世上的事能两全其美的太少了,你得到一件总会失去一件。”
公子奭听到这话便知道郑文是想起了他,恢复了一部分记忆,可他也不确定郑文恢复了多少,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他过去百年都在遗憾和后悔中度过,人的情绪经过时间终究变得比酿造许久的陈酒还来的浓烈,他看着郑文的眼:“阿文,可我并未与宋地王姬结亲,她在当年冬天便死了。”死在了他的手上,也是那年鲁国内乱,他第二年便成为了新一任的鲁侯,不过那时候郑文却一直在沉睡中。
郑文听见这话,倒却是真情实意地笑了一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她当年没有“死”在曹国,如果那位宋地王姬并未死在那个冬天,郑文是怎么也会给田几他们报仇的,要不会活下去心中总会留下了一个坎,她不是喜欢膈应自己的人。
她活的比谁都通透,如果有条件不会亏待自己。
公子奭因为郑文的这番话感觉自己的心口又隐隐作疼起来,现在,似乎他不管做什么处处是错,好像百年前的一个错误,他要付出无限的代价。
郑文说完准备离开,却是被公子奭叫住了,对方垂下眼帘,叫了一声齐溪,她看见那个少年很快地就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几卷书简,也不敢抬头看郑文,只快步走到公子奭旁边。
公子奭对着郑文说了一声:“你留在这里吧,本来就是我们主仆打扰了你。”
然后就带着那位少年人下去了,走的时候还轻轻咳嗽了几声,郑文的目光落在对方单薄的后背上,好像自从第一次见面,对方的身体就很差,比百年前看见的更差了,看着像琉璃,好像轻轻一个触碰,就能让其破碎。
她正要转身向里面走去时,就看见了跟在公子奭身旁的那位少年突然回过了头,目光有好奇还有其他的一些情绪,不过刚一转头刚好对就上郑文的视线,少年只能看见覆在白纱后眼睛的一个大致轮廓,却好像突然被吓着了一样,赶紧回过头去,下了楼梯不再回首跟着公子奭离开了。
等下了楼,少年看着前方的公子奭才出了声:“公子”
不过,刚一开口,公子奭就说道:“这里是汉台。”
齐奚改了口:“先生,我们明日还来书楼吗?”
公子奭咳嗽了一下后,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一笑,看向身后的少年:“齐奚,其实阿文的心很柔软的。”
时隔多年,他脑海中有些关于郑文的记忆反而越来越清晰,清晰地他甚至能记得当年在镐京和虢城中发生的点点滴滴,也许他当时不懂,可过了这么多年,见过许多人,看见郑山带着那三十位少年在世间的作为,他真的明白了郑文的一点点心,可是有时候的明白并不代表认同。
阿文的心有时候很柔软,但有时候却很硬,硬如石头。可这世间的人、事来来去去如流水,他有很多的时间去捂那块石头。
活了这么多年,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时间。
齐奚听闻这句话心中却是不太相信。那日公子在府外因为气血一时上涌,吐血不止,直接倒在了地上,夫人也没有回过头来,在那时,齐奚便觉得公子夫人可能也是一位心硬之辈,当时他安慰夫人会想起来公子也不过是安慰之语,如今看来,夫人就算恢复了记忆,也非同一般人,这世间大多女子困于情,困于宅院,可是对上郑文的目光时,让他忍不住地一惊,觉得在一瞬间自己心底的一切想法都无所遁形。
不过,郑文眼上覆着一层白纱不知是何缘故,齐奚也不敢多问,生怕触了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