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点了点头,慢慢地把沙土抹平。
郑文笑着把陶盆子向自己移了一些,对着少年说“把木枝交于我。”
少年微微惊讶,递了过来。
郑文接过后,开始在沙土上画了起来,这个陶盆子不大,她的绘画图形也就小了许多,而且还不大标准,不过这也并非是为了绘图。于是郑文怎么豪放怎么来。
她先是在上面画了一个抽象的大公鸡,然后根据脑海中的五岳群山的位置在在大公鸡的各个部位落笔之后,又把大公鸡擦去。此时周朝边疆远没有后世那般夸张。
“这处是岱山,伫立在齐鲁两地,东面临大海,西靠浊河,南还有汶、泗、淮之水,这处是太宝山,地处,地处中原,山势险要,多为山岩”
郑文拿着木枝慢条斯理一一道来,这只是她根据脑海中残存不多的五岳山脉留下的印象做出的讲解。
在现在,岳其实为掌管四方的官员职称,还没有五岳之说。
有些虽为名山,可在山河志上并未有过记载。
郑六认真地听着,郑文在沙土上画下了一条连绵不断的曲线,“此处为南北交接之处,因形状如莲花被称之为华山。”现如今还未有秦岭之称,秦岭中最高的山峰被称为华山。她绘制地图时并未加上一些山川河流,只有长江黄河标注了一些,算是参考线。
郑文记忆中的制图规划化起源于西晋时期的一位名叫裴秀的官员,对方在官至司空后就专心绘制地图,最后颇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心境。历史上最早的地图集也是出自此人之人,名叫禹贡地域图,藏于秘府,只有达官显贵和帝王才能阅览。
虽然地图集在历史中已经遗失,但是裴秀留下的制图规则却留了下来,也就是制图六体道里、准望、高下、方邪、迂直等,用后世的白话体来说,可以概括为比例尺、高程、距离、所在方位与周围地形坡度的起伏等规则。后世的一些制图规范就是由此而来,比如我们熟悉的等高线。
现在制图规则并不太规范,且制图人员还未有这方面的认识,大多数制图过程很是草率,山川河流就是一条蜿蜒曲线,比一些藏宝图还来得简单,基本上就是凭借着感觉随意绘制,精确度极差。
郑文看少年实在是感兴趣,不由多讲了一些,她平时教授这些少年的都为算法,毕竟她学识还算不上渊博,在史学方面还没有小西院的那些方士厉害,很少教导其他方面的内容。
她笑着说“如果你对绘图感兴趣,数法上也必须精善。”
少年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认真地放在那已经有些混乱的沙土陶盆中。
郑文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从她的世界认知来看待这片土地,那是少年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但是她也只是一知半解,剩下的还需要这个少年去探索。
她从城外收的这些少年,真正天生禀赋之人极少,郑山算的上一个,其余的少年都是普通人,识字困难,不过比后世一些孩子强的是,他们知道这是唯一的一条生路,他们必须抓住,于是日日夜夜吸收知识从未落下一天。
因为郑文并不强求他们所学内容,大多都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范围,一两年下来,一些少年在自己学习的方向也算小有成就,特别是排行二十三的那个女孩子,因为精通算法,性格坚韧,最后学习了奇门遁甲之术,现在也算小成。
在离开前,郑文把墙面上挂着的那副地图取了下来,交给了盘腿坐在地上的少年,拍了对方的肩膀一下笑了笑,“其实我们居住的这片土地广阔无垠,有肥沃黑土,有千里黄原,山川河流相错,诸国林立,南方的树木和北方的树木丛林也会有所不同,这片土地比我们想象的更辽阔。我希望你以后能把它补齐。”
这是郑文对对方怀抱的由衷希望。
她说完,在少年有些惊讶地目光下站了起来,就从后面的书架找了一卷自己想要的书简离开了,走在廊前,她抬头看了眼今日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啊。
接下来的数月里,不知道公子奭是不是喜欢上了这种异地传书的行为,每隔半月都会有数辆马车从鲁地远道而来,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封写有文字的布帛。
这种行为其实极耗费人力物力,毕竟沿途要途径数个国家,有不少小国还在战乱中,也不知道公子奭是怎么让这些人安全穿行而过的。
郑文由衷地觉得对方可以凭借着这份势力在这个时代展开一项名叫鲁通快递的服务。
公子奭的书信都来了好几封,去往卫地的那些游侠儿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郑文猜测他们可能已经在路途中遇到了不测。
但就在郑文写下第五次回信时,虢城中传起一个消息,宋鲁两国要联姻了。
这个消息是东方的那些商人带来的,这些天城中客舍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好几天都不一定看见一些商人,就在这几天有一队商人从宋地而来,带来了这个消息。
七娘子不知从何知道,在一个下午突然闯入了郑文的内室,义愤填膺地开始对公子奭进行人身攻击。
说对方是奸诈小人,无情无义之辈。十分愤然。
郑文听到也有些惊讶,她当时正在整理公子奭从鲁地送来的一些布帛,因为竹简难以运送他干脆让人都眷写在了布帛上,方便从鲁地运送过来。
阿苓待在她的身旁一起帮忙整理,听到七娘子这话后也变得气愤起来,不过这孩子不会说公子奭的不是,只在亲娘子愤然时不停地点头表示同意。
“你听谁说的?”郑文把手中的布帛整理好放在一旁,才止住了七娘子的话头,询问道。
七娘子看了郑文一眼,“霍仲他们说的,听说从好几日前城中就已经开始有了这个传闻,不过他们一直不太相信。”
郑文笑着询问“如今怎么又相信了?”
七娘子神色有些担忧,她看着郑文道“今日又有宋地商人来了城中,说是宋地的那位王姬已经出发去了鲁地。”
郑文听到这句话沉默了下来,手指下意识地在那些布帛上滑动了一下。
阿苓和七娘子都在一旁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一人担心自家女公子太过伤心,一人担心自家阿姊因为公子奭娶妻太过悲伤。这时候的妾室地位是极其低下的,生出的庶女一般会当做媵妾随同嫡女一同出家,庶子也无缘侯位。
七娘子就是以为公子奭打着让自家阿姊为妾的想法,所以才会如此生气愤然。他们可是郑公之后,郑家的嫡女。
郑文却是在短暂的沉默了之后,突然说了一句,“阿苓,准备一下,我们申时一刻出发去庄院,把霍仲他们都带上。”
该是时候准备后路了。
这般想来,明年的春日她是去不成鲁地了,她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