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陷入沉默,我确实知道下面的事,但理由是绝对不能讲的。而老痒的秘密,也是不能说的。 我觉得我们两就像心怀鬼胎的人,我知道他是谁,他肯定也知道我的一些事。我们却都不说破,而是合在一起蒙骗吴邪。 ……我这是图什么啊,跟这群人玩心机。 我瞪向尹若澄,就是他要我来的,后者只好放弃看热闹,为我吸引火力:“上面的是虫子。” 他娘的……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好不好,除非到过这里的人谁说得出螭蛊……哦,他还真来过。 我突然想起村里那个中年妇女跟我提过的二十多年前的两个人,女的不说,男的像外国人。尹若澄是混血儿的长相,轮廓深刻,和国人十分不同。二十年前见过洋人的村民不多,也许就把他认作了外国人。 我不由得好奇,那个和他一起来的女人是谁。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们的手电还照着上面,光吸引了螭蛊的注意。片刻功夫,白色面具就覆盖了尸体。 凉师爷向上一看,吓得腿都软了:“小,小吴哥,艾姑娘说得没错,真的有东西下来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螭蛊已经进入光照范围。我的眼睛除去夜盲的毛病视力还是很好的,此时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些面具。 白色如瓷般的脸,表情各异,反射着手电的光,眼神诡异没有焦距。面具下探出毛茸茸的肢体,快速移动中发出相互碰撞的“咔嚓”声。 来之前我查过不少关于这方面的资料,但此时脑海中只剩下关于它的两个字:软!体! 卧槽!!!! 我从来不知道我真的会对一个东西恐惧到这种地步,发出的尖叫几乎把自己震聋。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本能地让我退避。 我松开了手,失重的坠落感包围了身体。 下坠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别在腰间的手电还在尽职地工作,照亮了青铜树。 我看见了二麻子的尸体,树枝穿胸而过,以他为中心蔓延开一片暗红的区域,那是我没能看到的纹路。 一个几乎看不出形状的人跪在那里,衣衫尽毁,手臂自肘开始化作白骨。下半身已经消失,仅余青烟飘散,整个人被火焰包围,仿佛在嘶吼惨叫。 千年前的画模糊不清,我却依然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极致的痛苦与惨烈。 上方隐隐是雷电的形状,这个人,是被雷火活生生劈死的。 挫骨扬灰,尸骨无存。 这就是,天谴。 手电脱落,打着旋落入深渊,我的眼睛在虚空中艰难睁开。 尹若澄在半空中抓紧了我,他双目微合,眼睑下金瞳光华绝世。长发如褪色般一丝丝变白,渐渐化成我在七星鲁王宫见到的模样。 他果然不是人。 “别怕,”他低声道,“这些东西靠近不了你的。” 我发着抖,伸手捉住了他的衣襟,他在我眼前拂了一把,我就失去了知觉。 我又做了一个梦,不是关于那个远古的幻境,也不是上次那场诡异的阴婚。 而是普普通通的,无比正常的梦。 梦里有明净的家具,宽敞的厨房,舒适的沙发。 有个人躺在沙发上,浑身没骨头似的,懒洋洋地看着书。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刚想走近一些,那人已抬起了脸,微微笑道:“小年…………” 我低吟一声,悠悠醒来。下意识翻手握刀,低喝道:“谁?” 吴邪似乎吓了一跳:“是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我抬眼,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知道他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怎么不出声,想吓死我吗?”我松开刀,缓和了一下气氛。 吴邪也松了口气:“我看你还没醒,故意放轻手脚,你太警惕了。” “小心点总是没错的。”我撇撇嘴,“这是哪儿?我怎么过来的?” “老痒那朋友带我们来的,你那会已经晕过去了,是小哥把你背上来的。”吴邪说,“他的血能压住螭蛊,可是我没想到你原来这么怕虫子啊。” 我不想谈及这个问题。 他又说:“老痒的朋友不简单,对这里熟悉得好像自个家一样,居然能打开青桐树的机关,把我带到这个空间里。我不知道他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总觉得不是好事。” 吴邪还不知道尹若澄是与我过去相识的人,我也无意告诉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突然,他说:“小艾,其实你有事瞒着我吧。” 我:“…………” 吴邪的直觉非常敏锐,老痒本来想让他毫无所知地幻化出自己的母亲,可是中途就被他察觉出来。我自认演技不够,迟早被他发现不对,但我也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给问了出来。 人一紧张就容易犯傻,我傻愣愣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承认得太痛快,反而让他特别意外。吴邪看了我半晌,终于忍不住笑了:“以后千万不能把机密的东西告诉你,你真的不会耍心机。” “…………”他的表情告诉我,其实他刚才只是试探,没想到我真的就招了。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蠢,很懊恼地瞪他一眼,吴邪笑着摇头:“算了,现在先放过你,咱们出去再说。” 他当真就不再追问,可我还是很不爽,绕过他走出去。 我走到有灯光的地方,发现这是个十分大的空间,四周石壁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一条石阶通往高处,让我想起邪教隐藏的祭台,就差在墙上插着火把了。 尹若澄,老痒,小哥都在,角落里倒着一人,仔细看居然是剩半条命的凉师爷。 这是哪?原著里绝对没提到这里。 我回头看尹若澄,他揉了揉头发,示意我走上祭台。 “我们在哪?” “青桐树里。”他简洁道。 “不可能,外面看里面的空间没这么大。” “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他轻笑道“你没看到吴邪和凉师爷脸色都不好吗,那是因为他们误入了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他牵引我在祭台上绕了一周,手腕一阵灼热,我扼住不住颤抖的手链,它的温度把我手心烫得钻心的疼。 “这是属于我们的地方。”他说。 他的手冰凉,我扣着他的手腕,没有搭到脉搏。 他不是活人,也许不是人。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问他。 尹若澄未答,许久,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我发现他的胸口没有呼吸的起伏,这一口气呼出来,他的胸膛都扁了下去。 “我现在所有的一切,”他缓缓道,“都是为了我们的第一次遇见。” 他松开了我的手,我退了半步,后背抵上一人。 老痒站在我后面,声音低沉:“尹先生,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完成了。该你兑现承诺了。” 尹若澄眸中掠过一道金光,他漫不经心道:“没有彻底完成。” 老痒闭上眼,手探到耳后,撸下一个东西丢给我。 我接住一看,竟是那个六角铃铛。 老痒看也不看我,转身就走。我刚要问他这是何意,尹若澄阻止了我。 “你拿去,这是我们来之前就约好的。”他的发丝垂在额前,略掩去了瞳中的光华,他冲老痒的背影道:“子扬,你母亲的事,我会帮你的。” 老痒身形一顿,却没有停下来。 在那一刻,我好像听见他的一声叹息,不知道是为谁。 尹若澄接过我手里的铃铛,别在我左耳上。我没有耳洞,但这个铃铛可以牢牢吸附在耳垂上,冰凉沉重,仿佛能听到远古的回声。他把我的发放下,遮住铃铛。 我的头发自海底出来后就飞速疯长,现在已经及腰。放下来后,牢牢地挡住了视线。 他帮我理好头发,轻叹了声,道:“等我找到了最后一样东西镶进去,这个铃铛以后就不要摘下来了。” 我问:“最后一样是什么?” 他摇头不语,正好这时吴邪招呼我们过去,似乎有什么发现。 我们都围过去,看见石壁上绘着一幅极其简单的画。 有多简单,跟现在小孩子的简笔画差不多。要是我压根就不会注意到这玩意儿,最多当它是以前的工匠无聊时的涂鸦了。 显然这么想的不止我一个,老痒瞄了一眼就嘲笑道:“老吴你——你眼睛够毒啊,这几笔刻痕都能注意到,什么朝代的看出来了吗?” 吴邪翻了他一眼,转向不做声的闷油瓶:“小哥,你看出来没?” 闷油瓶眼睛盯着石壁,神色看不出变化。我一看他这样也不由得凛神,仔细观察着画。 可是……这怎么看都是几个小人的模样啊,躯干四肢都是几条杠杠,连男女都分不出来。 难道是我自己的原因?吴邪向来严谨,不是有所发现不会把我们都喊过来。 闷油瓶似乎也看出其中奥妙,表情微变,而我们几个就完全一头雾水。 就在老痒忍不住发问的时候,闷油瓶开口了。 他说:“这画的是人。” 我:“…………” 感情你看了半天就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 我正黑线,尹若澄却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听他说下去。”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这是一个预言,预指未来会有五个人进入到这里,看到千年前的神祗留下的预言。” 五个人?我数了下,连上凉师爷算六个,恩,虽然有偏差,但数字很接近了。 刚这么想,靠着墙的凉师爷突然抽搐了两下,腿一蹬,没动静了。 所有人:“…………” 闷油瓶快步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对我们摇摇头。 这下就是五个人了,这预言还真准。 才惊叹了会儿,就见那幅画渐渐褪去,现出下面的内容来。 ——这些画居然不止一层,而是层层覆盖的! 刚才没注意看,还以为这是用刀刻上去的,不然不可能保存数千年之久。 如果不是,那保存下来就要费极大的力气,怪不得吴邪那么在意。能让古人费尽心机保留下来的,定然不是简单的东西。 我为刚才简笔画的想法感到羞愧。 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很快,闷油瓶给出了猜测。 他认为,这个地方几千年来与世隔绝,温度和湿度都保持在一个恒定的状态。 直到我们一行人进来,画面接触了流通的空气和我们自身呼吸产生的热量,画才慢慢褪去。 吴邪说:“幸好我们没有拿着火把进来,不然温度一高,第一幅画分分钟就褪去了,根本来不及让我们发现其中玄机。” 闷油瓶摇头:“我相信这不是巧合,而是预言者的强大之处,他在记录这个预言的时候,恐怕已经预料到将来已经摒弃了火把。” 说话间,第二层画也褪去了,露出第三幅画面。 “那为什么要把画一层叠着一层,是怕它们同时消失码?” 闷油瓶看着画面,很久之后,才道:“因为预言者想要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