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管低着头道:“皇上您突发急症,昏迷的第一天,太医们束手无策,说皇上您已经”
“已经什么”晟献帝的声音沙哑无力,目光也暗淡涣散,仅仅几天,苍老了几十岁一样。
“已经内虚中空”张总管低声道:“第二日,便是早朝,奴才见您昏迷不醒,便说今日不朝。然后,禹王殿下便来了内殿,了解了您的情况以后,便留下侍疾了。”
说是侍疾,但是代表着什么,谁都清楚。
张总管继续说:“今日再朝,朝臣刚入宫,就全部被留在了宫中,如今宫门紧锁,无一人可出入。”
皇帝若是有病不朝,三日后再朝,这是一个传统。
禹王就是借此,在这三日,确定了他真的得了急症,时日无多。由此圈禁了大臣,想要逼宫。
晟献帝缓缓地问道:“他人呢”
这时,门被人一脚踢开,进来的正是禹王。
他两步就到了龙床边,“父皇可算醒了,儿子这几日都急死了,父皇不在,国事堆积成堆无人打理,儿子力有不逮,日日盼着父皇醒来呢。”
口上虽如此说,但是他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悲痛。话里的深意更是在处处言明,朝事已经被他把握在手中。
晟献帝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又狠狠地咳嗽两声,只见手心全是紫黑的淤血,半天,他才缓过来,气若游丝,“你本不必如此着急的。”
禹王大笑两声,目光冷然,会看着自己苍老的父亲,质问道:“不必着急,看着你一步一步将势力分拨给六弟,然后一点一点逼死我?”
晟献帝的眼底尽是悲怆,“朕没有”
禹王反问道:“世人都知,兵部直属皇权。您却将兵部侍郎的女儿许给了六弟,这就是您所说的没有?”
晟献帝想说:他本无心安排这一切,这件事是意外。他在发现景之有可能是在装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谋布置
但是来不及了。
这一切都未成型,他已经突发疾病,无力继续。
而他也没有力气说出口,只能捂着胸口气喘吁吁,靠在床头喘气。
看到禹王终于离开,李总管哭着上前,道:“皇上,您别怕,您昏迷的时候叫了六殿下的名字,我在禹王殿下侍疾之前就传书给了六殿下,若是六殿下发现的及时,如今应当是已经在救驾的路上了。”
晟献帝终是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不省人事。
禹王刚出殿门,一个身穿盔甲的人就上前道:“王爷,六殿下回来了,已经到了城门口。”
禹王嗤笑一声,问道:“带了多少人马?”
他去的秦河县如今正值水患,又崩了好几处堤坝,一个人都抽调不出来,凭他府上的几个守卫,最多五百余人。
那人却道:“五千人马。”
禹王愣了一下,瞪大了双眼,惊诧道:“他那里来的兵马?”
他声音极大,吓得回话的人颤抖了一下才说:“只知道,带兵的将士姓陈。”
禹王下意识摸到了腰间的玉珏,玉珏上的九颗翠玉色泽柔润,让他的心稍微静了下来,缓缓开口:“若我没猜错,那人应该是回京述职的陈将军。”
边疆安定后,主将会被召回领取封赏,只是这命令才下了数十日,边疆至京城就算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两个月,陈将军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还恰巧被老六握在了手中。
禹王思索了一番道:“传一道圣旨过去,就说陈将军车马劳顿,辛苦了,只是如今正值深夜,兵马不宜入城,让他们于城外驻扎,明日听命入,只身入宫受封。”
如今城门紧闭,没有消息传出去,就没有证据证明他在篡位。陈将军敢硬闯,便形同谋逆。他就有权力调动京城内的守兵,去与之抗衡。
虽然过程凶险,但是城内八千守卫,对付城外五千,绰绰有余。
禹王道:“顺便去请兵部尚书入宫。”
做完这些,他去了昭乾宫的偏殿,灯火通明,屋子里一个美人迎灯而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禹王去了美人身边,温声道:“瑶儿,怎么还不睡?”
张梦瑶轻笑一声:“不知殿下此举,所欲何为?”
禹王猛的靠近,将脸贴近,温柔开口:“自然是因为,本王心悦于你。瑶儿,明日本王就是新的王,而你是本王的贵妃。”
张梦瑶的手抚摸着腹部,道:“可是殿下,我可以是怀了六殿下的孩子的。”
禹王抱住她,轻轻抚动她因为怀孕异常柔和的眉眼,开口道:“若是本王告诉你,那是本王的孩子呢?瑶儿,别怕,本王会安排好一切的,你只需要安心的呆在这里。”
待男人走后,丫鬟才震惊的开口:“小姐,您的孩子是禹王殿下的?”
张梦瑶低着头,目光复杂,却带笑道:“是啊。”
自她方才入屋以后,就一直在看男人腰间的翠玉,与她那夜揪下来的一模一样。
而就在几日前,她又于爹爹手中,见到了那颗丢失的翠玉主子。
兜兜转转,那颗珠子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她们主仆二人在大半夜被带到了昭乾宫的偏殿,隔着门窗已经听到了许多外面的将士的话,早就知道方才来的男人在干什么。
张梦瑶将珠子拿了出来,又从怀里拿了一个白色的瓷瓶出来,将珠子放入瓷瓶,一口饮尽。
只片刻,就又血液透过她的衣裙渗透出来。
丫鬟拍门让外面的护卫开门,要叫太医,却听张梦瑶颤抖着声音道:“不用叫了,我死不了。”
丫鬟哭着说:“可是小姐,您留了好多血,您可是怀了孩子的。”
张梦瑶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发白颤抖,却清晰的说:“毁我清白,又利用我,要挟我爹爹。还想让我心甘情愿的为他生孩子?天下哪有如此好事?”
“况且这药只是在合适的时机去了这孽种罢了,我且死不了。”张梦瑶痛的咬牙,却冷静的吩咐道道:“扶我去塌上,待一刻钟以后,将我怀里另一瓶药给我服下。”
本以为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但是却不曾想,很快这平静就被打破了。
守城门的士兵爬进来道:“王爷,六殿下派人打进来了。”
禹王握紧拳头,气急败坏的问:“兵部尚书呢?他有七千多兵马,加上我的一千私兵,守住城门。”
那人道:“兵部尚书给六殿下破开的城门。”
这一句话让禹王的身影晃了晃,“张梦瑶呢。”
“偏殿只剩下一滩血迹,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外面喧嚣灯火,屋内阴暗冷寂。
傅景之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犹如沉重的鼓点砸在晟献帝的心上。
最后,他一字一句道:“儿子救驾来迟了,父皇,可会怪罪?”
终于看到生的希望,晟献帝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挣扎着想要开口。
却又听傅景之冷声开口:“哦,错了。”
“您可不是我的父亲。当初,您抢了我母亲入宫,在知道我非您亲生的时候,杀了我父亲,又要下毒害我。”
“只可惜,我母亲拼死保住了我,为此,又失去了我未成形的妹妹。”
“您为了悄无声息的杀我,还给我下了,让我每日置身冰窟,血液如同凝固,想让我一点一点的病死。”
“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您做的?”傅景之慢悠悠的说着,似乎这些都不是他所受得苦。
“可惜。”他静静地坐在晟献帝的床头:“这药,被我改制后,下在了您身上。这药不会让您立刻死,但是会让您日日承受剜心之痛,夜夜不得安眠。”
“而如今,您要看的是,您的好儿子禹王是怎么逼宫篡您的位,而我这个非您亲生的儿子,是如何勤王,名正言顺的继任的。”
晟献帝的血从嘴角溢出,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眼球凹陷,咬着牙,生生挤出了两个字:“畜生!”
傅景之笑着看他,轻飘飘的说:“那可比不上您,夺臣妻,弑臣子。”
说完,他背着光,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令人恶心的宫殿,头也没有回。
晨光熹微,昨夜突临大雨,宫里的血被冲出了红色的水流,又流入河中,一夜之间竟然干干净净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清理完一切,张尚书到了六殿下跟前,跪地道:“多谢皇上救了臣的女儿一命,只是她福薄,恐不堪大任”
“张小姐蕙质兰心,温柔小意,令温嘉贵妃想起曾经失去的女儿,所以留在宫中小住。朕也对她一见如故,深觉兄妹情深,封她为梦瑶公主,许她婚配自由,澄清这一场误会。”
傅景之说完,张尚书郑重的跪地:“多谢皇上。”
张尚书走后,又有一个宫人过来道:“殿下,温嘉贵妃落发了。托奴婢给您带个话,以后世上再无温嘉贵妃,只有思安居士。您所想寻她,可去城中许府寻她。”
许府,正是与倚梅园相连的那处府邸。
也是许睢安、他的生父的府邸。
傅景之点了点头,小宫女跑着离开。
在原地沉默了半晌,他唤来了人道:“春至,去秦河镇接她回来。”
然而春至却沉声道:“主子,禹王说要见您。”
昭乾宫的偏殿,男人衣衫发丝皆凌乱着,形容不整的蹲坐在地上,木然的坐在地上,对着那一摊血迹。他的手指,衣衫上都染了血迹,却一直在苦笑。
见到傅景之进来,笑的更大声了,甚至有些疯癫:“没了,都没了。”
说着,他也指着傅景之道:“我都没了,你也没了。”
“傅景之,我曾派人去了秦河县。”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
熬到凌晨五点,我还是没能写到狗子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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