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阡不过和她对视了一眼,那刀疤男便寻准了机会,狠狠咬了郭阡的小臂一口。
郭阡吃痛地松开手,刀疤男朝他胸口一撞,将郭阡撞翻在地,反剪住他的两只手,提拳朝郭阡揍去。
幸而郭阡机警地旋身,用胳膊肘朝刀疤男的心窝口一捅,挣开一只手,反手扫向倒在两人身旁的条桌。
眨眼间,他竟从条桌里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抵住了刀疤男的太阳穴:“松手!”
刀疤男还拧着郭阡的另一只手不放,恨恨道:“你才不敢开枪!”
“我不敢?那昨日在西增路开枪的是鬼啊?你不如去广州城随意哪条街,随意拦个人问一问,谁不晓得我郭阡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莫说是今日杀你一个,就是单枪匹马杀你们一个帮,我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郭阡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手指一松,竟真的扣动了扳机。
生死一线间,男人面如土色地尖叫求饶,以为自己要葬身在郭阡的枪口之下,吓得腿都软了,颓然瘫倒在地。
但枪只是空响了一发,并没有子弹从枪|口|射出。
他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去摸了摸他完好如初的太阳穴,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可我今日留下你的狗命,是要让你去给你们当家的报信。”郭阡移开没有上膛的手|枪|,从条桌里又抽出一颗子弹和一条小黄鱼,统统丢在他面前,“给你们当家的带回去,告诉他,若是收下金条,不再与郭家作对,我便会让警察局把你们的人都放了。但你们若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要金条要子弹,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男人颤抖着捡起子弹和金条,胆怯地望向郭阡。
“还有,除了郭家,也不准再去打那些学生的主意!”郭阡俯下身,与男人惊恐的眼睛对视,“你们既是聪明人,便不用我来教你们如何选罢?”
男人额角一抽,嗫嚅着问郭阡:“那……那……郭三少,这个姑娘……我能不能……能不能……带走……”
“你说呢?”郭阡手指一扣,把枪上了膛,猫逗老鼠一样,用枪口抵住了他的下巴,皮笑肉不笑道,“你是不是嫌你命数太长,非要惹恼我?也是,传个话而已,我又不是没长嘴,大不了我自己走一趟,何必多此一举,让你代我回去传话呢?”
“我知道了,知道了!郭三少,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会同我们当家的说的,以后我们谁也不会碰这姑娘一根寒毛的!”
“拿上东西,给我滚!”郭阡收了枪,给刀疤男让了道。
刀疤男收起金条和子弹,连滚带爬出了船舱,不假思索地跳进了寒冷的江水里,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郭阡目视着刀疤男远去,确信他离开之后,才将勃朗宁别在腰间,快步走向朱鱼。
朱鱼在床上抱着膝,毫无血色的脸上都是泪痕,还在瑟然发抖。
“吓哭了罢?”郭阡坐在她身侧,将榻上的薄被提起来,披在她身上,瞬时敛起了满身戾气,眉眼温善若水,“哪个叫你不听我话,不老老实实呆在郭公馆,非要一个人跑回来。傍晚还不让我留在你船里,一脚就把我踹下水。我差点就来迟了……”
“我才没踹你,不过就推你一把而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朱鱼委屈得不行,哭着埋怨他,“你早晓得他们要来我来寻仇,下午还偷偷在我桌子里藏了枪和金条。你不早告诉我,偏要这样吓唬我!”
郭阡无可奈何地笑着,弯起拇指给她揩眼泪:“我只是猜他们可能会来,又不一定真会来。一早说出来,还不是照样会骇着你。”
朱鱼反倒愈哭愈大声,忽地扑向他,紧搂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肆无忌惮地哭鼻子,握拳狠狠捶他:“郭阡,你就是个杀千刀的大混蛋!你这样做人,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郭阡笑得更大声了:“好啦好啦,是我混蛋。可教你吃吃苦头也好。有些人,非要吃了苦头,才会晓得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他怕她哭得喘不过来气,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我本以为你生的是玲珑七窍心,今日你可是猪油蒙心了一回,栽在我身上。吃了我的亏,就得记住,白鹅潭鱼龙混杂,以后若听得什么消息,听过算数,千万莫要去买卖消息,为了钱把性命搭上。”
“我又不是为了问你讨钱,才来给你报信的!”朱鱼本想将眼泪忍回去,泪却反倒流得更凶。她气他竟如此看待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将涕泪全都一股脑蹭在他衣服上。
“那你为什么来报信?”郭阡竟还有心思同她玩笑,“你莫不是……看上我了罢?”
“鬼才看上你!”她在他怀里仰面,眼泪汪汪的,可眸中又有不屈不挠的倔强,“我来报信……是因为你们郭家都是好人,我不愿见郭家的工厂被烧。你大哥是英雄;你二姐替阿翠姐她们说话,批评花捐局不该征收她们的花捐;你父亲——”
郭阡的心沉落下去,凝住了笑意,冷嘲热讽道:“对,我们郭家举家上下都是好人,就出了我一个千人厌万人憎的大恶人。”
“不,你也是……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朱鱼吸着鼻子,断断续续道,“……你体恤那些学生,默默关心你家里人,甚至连与你并不相干的赌徒,你都不忍心不救。你那日偏要等他被剁了手指才肯去搭救他,不是因为你心硬,而是像今日一样,你只想让他记住教训,否则待他日后好了伤疤忘了疼,照样还是会拼上全副身家去赌命的。”
“郭阡,你明明是心慈好善的,却偏不愿旁人晓得。”
郭阡闻言怔然,轻罩在她后背的手也顿了下来:“那是……那是你被我骗着了。我远没有你说的这般好。”
朱鱼还想与郭阡分辩些什么,却见他眸色一沉,突然面色发白,从额头上淌落下大滴大滴的冷汗。
“郭阡,你怎的了?”
她抬手正想去扶住他,他却两眼一闭,直挺挺向前倒在了她身旁。
她一惊,才看见他的衬衫后襟都被触目惊心的血渍染红了。
……
身子猛地一震,朱萸惊惧地喘着气,从梦里醒来。
她眼前的殷红夺目的血渍,忽变成了一片洁白无瑕的雪地,被俯冲落地的飞机碾出两道痕印,也震得她闭合的牙关轻响。
滑行着的飞机忽然右拐,让她随着惯性滑向左方。
蹬着方向舵的郭雁晖,下意识抬眼向她望来,一下便撞进她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