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萸依靠手臂攀在冰面上,半身都浸在冰湖里,等待着他们替她加配重。
“怎么会找这小身板儿来做小乔姐的替身,在水里都沉不下去?”满是嘲讽的男音从朱萸左侧方传来,“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到时候不得穿帮么?这人谁找的啊?”
朱萸用手抹了抹面镜上的水珠,才模糊地看清了说话的人——骆子轩。
骆子轩的长相是时下最受欢迎的小奶狗款,身材挺拔,外貌俊逸,一双微微下垂的惹人怜爱的狗狗眼让人很难相信,刚才的恶毒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但作为带资进组的男一号兼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当红新贵,他当然有说这种恶毒话的资本。
除了骆子轩的助理,在场的工作人员没人想搭腔的。
按原定的计划,剧组一早就坐飞机飞到了萨米特湖,他们在上午本就可以给骆子轩拍第一场戏的。但偏偏飞机着陆之后,骆子轩嫌冷,好说歹说不肯下飞机,干耗到下午才愿意下来,让所有人干等了一上午。
“嗐,甭管有没有胸,有没有屁股,这穿了潜水服,都显不出来啊。”骆子轩的助理小邓安抚骆子轩,“骆哥,来都来了,咱争取今天把戏拍完,之后的戏份就简单多了。您稍微多放点耐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呀。”
“呵,”骆子轩将手揣在兜里,向朱萸走近,蹲下身来,冲她直翻白眼,“姐姐,您能不能给点力,您要是不行,您就直说,别搁在这儿浪费老子时间,脸都冻残了。”
“小骆,”梁导看不过去,也不好直接骂他,“你先去再背背下一场的词。等会儿朱萸一上来,就要近景拍你的整段对白,要一条过,不能NG的。”
“词儿我都能倒背,都能给您默写了,梁导!”骆子轩气急败坏地从兜里拿出手,戳着朱萸的鼻尖,“我告诉你,这次加完配重,别再给老子磨叽了。你要再磨叽……哎哟!”
骆子轩还没放完狠话,忽然龇牙咧嘴叫起来:“你放手啊!快放手!”
众人定睛一看,才惊讶地发现,朱萸竟拽住了骆子轩的手,将他那只犯冲的右手一路拖拽进了冰湖,让骆子轩冷得直打哆嗦。
“我不行,你行么?你连把手在这里泡半分钟,都做不到吧?”朱萸冷冷地看着他被冻到变形的脸,“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对别人指指点点。”
说完话,她松手。
骆子轩倒抽着冷气,抽开了手,气得话都说不清了:“死八婆,你——”
朱萸朝他冷冰冰一睨,他却什么也不敢再骂了,悻悻走到一旁去了。
众人都看呆了,直到听到朱萸说话,他们才回过神来:“配重拿来了么?”
“来了,来了。”小黄招呼几位刚拿来装备,慢吞吞朝他们走来的道具师,“快点啊,你们都走快点!”
***
“朱萸,这次再潜深一点。”
“朱萸,这次动作稍微放慢一点,刚刚你在水下游得太快了,画面一下就糊了。”
“朱萸,这条不错,能不能休息一下,再试一次?”
……
加了配重,又下水试潜了三次后,梁导还在力求完美,还想再拍几条做备选。
面对梁导的要求,已经精疲力竭的朱萸无法拒绝,只能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时间休息。
骆子轩蹲在一旁,始终用怨念的目光斜乜着朱萸。
朱萸后面有一句台词要和他搭,她要是重来,他也必须等着。
骆子轩敌意的目光比冰湖还寒凉,朱萸只得装作没有看见,故意将头调转了一个角度。
这一偏头,她怀疑自己被冻出了幻觉。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郭雁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冰钓服,系着方格围巾,安适地蹲坐在一张冰钓凳上,手握着一根细长的钓竿,眯着眼睛,耐心地等着水底下的动静。
阳光普照,落在他脚下,在晶莹剔透的冰面上折射出绚丽的光彩。他脚踩着一片斑斓,像是踏着万千五彩祥云,携光而来。
似乎感受到朱萸的目光,他心有灵犀地放下鱼竿,朝她侧转过头,静静看了她几秒。
她以为她穿上了潜水服后,隔着这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又被众人围挡在中央,他是绝对认不出她的。
但她却想错了。
寒风吹开他没有压实的帽子,将他的黑发吹得散乱。他不以为意,只将食指和中指并到前额旁,朝空中轻轻一挥,做出一个致意的动作,朝她绽出一个笑来。
电光火石间,似曾相识的一笑,又带她溯回到廿四年的广州城,溯回到初见时的那一日。
那一日,白鹅潭也是江风猎猎,他一派疏狂桀骜的潇洒气度,孑立于花艇之上,不惧苍天,不畏鬼神,更不怕悠悠众口惹人非议,只管朝乔蕙琪问一句:“阿嫂,你想何时去祭我哥哥?”
“他到底是哪个啊?”
她那时这般天真地问阿翠姐,但只得来一句谶言——“他是你沾不得、惹不起的。”
但最后却还是沾惹了,沾惹了两世,还叫她欲罢不能。
千怪万怪,只怪他笑意惑人,看一眼她就鬼迷心窍,再难戒瘾。
昨日如此,今日亦然。
今日之后,怕是再难戒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