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谢煊握着手间的棋子,听着那罗刹公子带着自己旧日那张脸絮絮叨叨,不禁有些出神。
他书房中有一密道,极为隐秘,这人每次进了京,为了图省事,都是从密道直接入他书房的。
他们二人几十年好友生死之交,他原先说过几次未果,便不再提此事。
以前,并不觉得他此举有何不妥。
能进了他内院里的都是他的亲信,也知道罗刹公子的身份和他的关系,自然不必防备。
可现在,只除了一人。
谢煊心念一动,想到了一旁在那卧房里,此刻正如海棠般春/睡的那小雀。
顿时便觉得他这密道也该设个铃铛之类的以作提醒。
若是让她见到了这人的脸……
那张易容后,和旧日的他一模一样的脸。
谢煊出神间,忽然听见门口传来那清丽而又软糯的声音:
“大人,这是妾从府库里为您寻来的琉璃杯盏。
质地比上次摔碎的杯盏不差一二,妾重新为您斟了上好的云顶茶,您——”
话音未落,那一套不次于墨玉杯展的茶杯,便碎了一地。
滚烫的茶水溅落在妺妩的裙摆上,茶叶粘在裙角,显得格外失礼。
可是她却已然不管不顾,就这般怔怔的站在原地,呆呆地瞧向他们二人的方向。
谢煊心里顿时一紧,看着罗刹公子还未回头,也不知她是否已经看见,便赶紧说道:
“你怎么这时候起了?
我还有事情商讨,此处不必你奉茶。”
“谢煊呀谢煊,你怎么都这么小气?
高准说你金屋藏娇,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藏了个什么样的美人。”
罗刹公子本来注意力都在这棋局之上,可是看着谢煊此刻似乎急不可耐,并不想让他看到美人,便越发来了兴致。
他手中敲着收起的折扇,便回了头去。
啧啧啧,果真是美极妙极。
眼前女子不仅这身段好,腰细,就连着五官都生得恰到好处的精致。
尤其是那一双眼,盈盈含水一般,仿佛能说话似的。
穿着素衣显得清纯至极,可却又颇露出经历过一番润泽后才有的妩媚动人来。
怪不得这谢煊要把她藏起来,不过连见都不让他见,可真是不够兄弟了。
“温…温将军。”
妺妩说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那是怔住许久之后,才带着些欣喜和不敢置信的语气。
她的目光直直看向这与温行昭如出一辙的熟悉面庞。
缓步向前,直到确认了这并不是自己看错了,于是眼中都带了几分泪光和欣喜:
“太好了!原来您没事,如此这般,妾就放心了。”
妺妩目光潋滟,只看着眼前的玉面罗刹,却为未曾见到谢煊手中那结实的棋子都已被谢煊摁的带上了裂痕。
听到那细微声响,玉面罗刹扇子一顿。
一双风流的凤眸眼来回在谢煊与美人中间巡视,最终一侧唇角上挑,带起了几分邪邪的笑:
“是啊,我没事。美人儿,你认得我?”
他一向喜欢和漂亮的姑娘说话,还是头一次瞧见如妺妩这般美的女子,不禁就将那扇子伸出,直直的勾向眼前美人的下巴处。
反正谢煊这个人,他了解。
一贯的对美色视如蔽履。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大不了,自己给他换个美人呗。
扇子尖还未挑到美人身上,谢煊那黑色的身影却如一道疾风一般,已经将把着美人的腰将人圈在怀中,重新落了座。
随即,谢煊落下一子说道:
“再三心二意,你就要输了。”
这话带起几分冰寒来,刚刚还燃着炭火的室内便带起了几分寒意。
罗刹公子今天已输了两局,于是上心起来,一时半会儿便收了心思,将目光又重新移回了棋局上。
而另外的两人,却心思都不在这棋局上了。
妺妩被人揽在怀中,却将目光细细的掠过罗刹公子此刻的脸庞上。
这人的脸,的确和那记忆中的温行昭别无二致。就连脸上的细微之处都一模一样。
然而越是这般完美,就越容易有破绽。
当年救了原主的,是个刚刚弱冠的少年郎小将军。
如今将近十年过去了,这世上哪里有凡人能历经岁月,却于脸上完全没有任何痕迹呢?
真的温行昭隐匿着自己的行踪,彻底改头换面,成为了人人唾骂的奸臣佞臣,天下人再无人所知。
而这位假的,却比扮的比真的还真。
二人此时同在这一处下棋,倒不知这棋局背后,藏了多少秘密?
所以啊,她果然就是喜欢这凡间。
哪怕就是这戏本子里唱的,都没有这真实的凡尘之心更加精彩,令人好奇。
谢煊再次落下一子,心中的烦躁感却愈发明显。
他低头,就望见自己怀中的女人正看着对面人的脸。
那般专注的目光似乎带着那含不尽数不完的情意。
谢煊一时就又想起了当时自己吓她时,她怕极后,口中不经意喊着的那声名字。
他不介意她心里有温行昭。
那毕竟是曾经已经死去的人了。
可是此时……
她在他的怀里,成了他的人,却连自己此刻在看她都感觉不到。
谢煊一把拿过给玉面罗刹准备的酒,仰头喝尽之后,看着眼前的残局,再不犹豫。
自己这个好友一贯喜欢下棋,可是这水平又不怎么样,却还偏偏喜欢跑来找他下棋。
平日里他都让着他,慢慢磨,此刻手中的棋子再不犹豫落得飞快,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
很快,白棋便被杀的片甲不留。
罗刹公子把那白棋往盘子里一扔,身子便往后一靠:
“不玩了,不玩了,你这是要逼死我的节奏啊。”
“我赢了你,这下,你可以走了?”
罗刹公子性质缺缺,起身的时候又突然一顿,转身回来。
看到了这小美人痴痴看着自己的目光,便颇感兴趣的打开扇子,自觉玉树临风的扇了两下,这才半斜着唇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