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这里并不知道白府发生的事,他被张虎威送回家中之后,就一直陪在寇姥姥身边。
他这次身上带回来的银元有两封,一封一百枚,用红色的纸封得稳稳当当,拆开来散在小土炕上明晃晃一堆。
寇姥姥冷不丁瞧见,吓一跳:“这是哪儿来的呀?”
谢璟道:“我赚的,姥姥,这些都给你。”
寇姥姥不肯收,“这也太多了,你在那边没受什么难为吧?”
谢璟摇摇头,“没有,姥姥,我现在跟着九爷了,就是省府里来的那位九爷,之前跟在他身边办事得力,这些都是九爷和白家大爷赏的。”
“璟儿,要是他们让你做些不好的事,咱就把钱退回去,姥姥这些日子已经攒了有一块多银元了,到时候再凑点,就能赎你出来……”
谢璟坐过去搂着她肩膀笑了一会,哄她道:“姥姥,真没事,我之前去黑河商号跟在九爷身边,这些是爷赏我的。”
寇姥姥吃了一惊,回头瞧他:“黑河?我这两天听说黑河那边闹胡子,还死了不少人,你也去啦?”说着老人就开始上下检查,生怕他哪里伤到一星半点。谢璟任由她瞧,等老太太确定他身上没伤之后,才道:“姥姥我没事,我就是跟着去一趟,是有一伙贼人,但我跟在护院身边,哪都没去,跟少爷躲在一起了。”
寇姥姥念了一声佛,松了口气:“躲着好,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儿!”老太太又摸摸他胳膊,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抹了眼泪,“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小姐交代。”
谢璟用手背帮她擦了眼泪,小声喊了姥姥。
他不是寇姥姥的亲外孙,这一点他从小就知道,姥姥嘴里一直念叨的那位“小姐”,是他亲妈。寇姥姥照顾了谢家两代女孩儿,不但是他外婆的陪嫁,还是他亲妈的乳.娘,以至于到了他这里,更是手把手养大,感情已和亲祖孙没什么区别了。
谢璟没见过亲妈,只从寇姥姥嘴里听过,知道自己是跟着母亲姓谢。
其余寇姥姥没说,他小时候还问过,但是每回姥姥都要难过上好半天,提起“小姐”都心疼的哭上一回,慢慢的谢璟也就不问了。
谢璟没跟寇姥姥再提黑河发生的事儿,但寇姥姥心里还是惦记他,过年的时候买了香火烛台来点了,拉着谢璟磕头。
供桌上已经没有了小金佛,那个位置空出来放了烛台,但还是叩拜了一下。
寇姥姥念念有词,求小姐保佑。
谢璟规规矩矩给磕了三个响头。
寇姥姥道:“也求老天保佑,让我多活两年,再多照看我们璟儿一段时日。”
谢璟听到身形顿了一下,又认真磕了一个头。
寇姥姥心里最在乎的一个是谢璟,一个是她带在身边许多年的黄铜小佛像,之前紧着钱想攒够给谢璟用,但现在手里有了余钱,老太太就想把小金佛赎回来。
但是他们去当铺想赎回的时候,那佛像已经不在了,寇姥姥不死心,让伙计和掌柜查了好几遍,确实已经没了。
掌柜站得高,透过柜台缝隙看他们:“当初说了是死当,因此没留住,我给您留意着吧,等过段时间兴许又倒卖出来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
寇姥姥没找到小金佛,有点郁郁寡欢,谢璟为了哄她开心,带着老太太去裁缝铺做了几身新衣裳,原本是打算多给寇姥姥裁制几身,结果进去之后成了老太太给他买衣裳。老太太眼光好,针线功夫也好,只是年纪大了做不了太精细的,就跟那边的裁缝师傅说了样式,让他们给订做。
谢璟道:“姥姥,我还有衣服穿,家里也有布料,不用特意出来花钱做。”
寇姥姥道:“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璟儿穿得漂漂亮亮的,姥姥心里高兴着呢!”老太太说着,又转头跟裁缝师傅商量款式去了。
裁缝一边给谢璟量身一边道:“这样裁剪倒是新鲜,不像是咱们这边常用的做法,老太太,您是南边来的吧?”
寇姥姥道:“去南边讨了两年生活,就是当地的人。”
裁缝还想问,寇姥姥却不肯多说一个字,只谈衣裳,其余闭口不言。
置办了新衣,寇姥姥瞧着心情好了许多,又带着谢璟去理发。
谢璟摸了摸自己脑袋,有点犹豫:“还不算长,要不等两天吧,姥姥,咱们在家自己也能剪头发。”他以前都是姥姥给剪的头发,也挺好看。
寇姥姥道:“再拖几日就进正月啦,正月里不兴理发,死舅舅。”
“我又没舅舅。”
寇姥姥不肯,拖着他去剪头了发。
谢璟头发好,理发师傅没跟其他人一样一推子给剔成平头,给修了修长短,又把有点挡眼的额前碎发略略剪短一点点,其余的他也舍不得动了,眼前这小孩太漂亮,头发多剪掉一点都不落忍。
师傅拿热毛巾给他擦了脖子上的碎发,“好了,您瞧瞧?”
正前头是一面镜子,用了许多年头,镜面粗糙了些,但依旧能看清。
镜子里的男孩头发乌黑,衬得他原本的肤色更白了些,加上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和高挺鼻梁,嘴唇有棱有角的,带着几分这个年纪少年人独有的漂亮,不分性别,让人眼前一亮。
寇姥姥过来看了看,觉得挺好,小孩额前黑发瞧着整齐利落。
这个年家里有钱有粮食,祖孙俩难得过了一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