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顾衍不愿重睦多饮会及时阻拦,谁知他确实是阻了:“既是二位姑娘敬大将军,合该大将军随意。”
他将那两盏酒随手倒入身后装饰所用花草之中,独留见底一层,方才颔首向冬画与夏妆道:“还请两位一盏饮尽。”
程况险些被送入口中还未最后吞下肚的百花烧麦呛死。
说什么君子端方,为人清正,那些如此言说者,果然都瞎了眼。
而两位冬夏美人儿推拒无能饮下这许多酒,结果自是不出所料——
醉倒后再难返回宴上。
程怀毅如意算盘落了空,一时五味陈杂,借口外出通风时被程况拦住,竟还有些埋怨:“说到底你我都是程氏子弟,怎地也不帮衬着为兄些。”
程况只觉这位远房堂兄为人着实迂腐,不免怒其不争:“我看兄长是疯了,大将军何许人也,从前你送的那些男宠面首她无一看得上眼,连投其所好都不会,她又可曾苛待你们半分。”
仅这一句话,程怀毅顿时噤声,不情不愿地承认道:“我瞧着她挺喜欢与他们饮酒作乐,也不能说完全看不上眼。”
“我呸,”程况到底是军士做派,囫囵话把儿间难掩满面嫌弃:“驸马爷什么派头,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男宠什么模样,心里没点儿数。大将军喜欢的是饮酒,不是他们。”
“唉,我不也为着这满平城衙内家眷们能活得更松快,”程怀毅听得出程况还是在为自己打算,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话中埋怨之意早已消散:“一时情急了些,贤弟莫怪。”
程况闻言冷哼一声:“这许多年来,平城官衙与抚北营万众一心抵御外敌,如今朝廷派出巡按也不过是为征战渊梯增添筹码。你们只须保持原样,不折腾些无谓劳什子,大将军又如何会不惦念你们的好。”
“是这意思?”程怀毅愣了愣神,确实意外:“按理说,尚主驸马多数仕途无望,但顾大人此番外放,竟不是为了历练后再回京升职?”
“即使他是为外放升职,与你刺史府又有何干。难不成抚北营能联合驸马爷一道,架空你这刺史权力不成?”
被族中幼弟戳中心事的程怀毅脸上红一道白一道,避开眼神看向廊外,嘿嘿笑了笑:“贤弟说笑,说笑。”
“你且将心放进肚里,”程况没忍住再次怒斥道:“驸马尚主便等于自弃仕途,所谓巡按不过是为他能随大将军前往云邕关外更名正言顺些。顾大人同时还是我抚北营随行校尉,多数时候随军居于营中,没得功夫管你这摊烂账!”
话毕还觉不解气:“大将军新婚不过半月,你们便想着往人后宅塞侍妾,简直没见过这般丢人现眼的东西。一会儿我随你回去,你且好好敬上盏酒向她赔罪!”
程怀毅被他训得越发无地自容,但他所言有理,既无法反驳,自是连连答应:“不若为兄这就与你同去。”
未等程况作答,刺史府上的一位参军忽地冲出宴厅,惊慌失措道:“大人,程将军,库孙世子请求救兵!”
他说着还不忘指了指厅中:“来了一位世子随侍,浑身是血,受伤极重。大人还是快去看看。”
程氏两位兄弟面上倏地化作惨白,程怀毅颤颤巍巍看向程况道:“长孙世子不是比大将军还要早几日离开燕都吗?”
可直到如今,整个平城不曾听闻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昨日重睦到达时还专程询问此事,当时众人都以为长孙义许是绕道从渊梯草原之内返回,毕竟那路途算来距离库孙王都图鹿城更近,他为准备两国邦交与婚礼之心急切难耐,也情有可原。
谁也没料到竟会出了这等差池。
眼下冬月将尽,腊月过后便至新年,正是渊梯人伺机而动的重要时机。
能在两国边界如此明目张胆伤及部落世子所率使臣团者,除却渊梯蛮族,再无其他可能。
程况与程怀毅齐步返回宴厅时,那名库孙随侍已被请去后屋由府内医师医治,重睦正与顾衍交谈,见到程况亦示意他道:“是渊梯骑兵。”
要渊梯人眼看着库孙与周朝越走越近,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坐以待毙。
但长孙义此番燕都之行带来了将近一千精兵,俱是库孙能征善战的上等将士,想是早已有所谋断,为何还会狼狈至此,竟需要派出死士前来平城求援。
程况正待追问,目光突然扫过重睦手腕之上挂着的金镶玉寿峥通宝,刹那间替他解答了所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