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甄昊睁开眼时,发现阳光有些刺眼,然后是绣着金线鱼纹的玄色广袖在他的眼前掠过,他又看见了墨医师,然后是姜赢雪白的手,放在他的被子上。 甄昊揉了揉脑门,发现自己的太阳穴两侧,已经个贴上了厚厚的膏药,一股浓重的药味,光是闻着,就够苦了,甄昊忍不住伸出手捏住鼻子,醒了醒神,这才缓了过来。 按照墨医师接下来的说法,是因为昨天他情绪激动,外加身体太过虚弱,以至于直接晕了过去。 哈? 晕晕晕,晕了,就在叔父与左师他们面前? “寡人说着说着就晕过去了?”甄昊扶额,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姜赢,后者嘴角扬起,肯定的点了点头。 甄昊:“……”他看着围着自己的姜赢与墨不渝,尴尬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只得张开嘴呵呵哈哈。 现在却忍不住抱怨:天哪,他这身子骨,是鸡蛋壳做的吧,他现在才不过二十四岁啊,而且也要到冬天才满呢!怎么好像就已经把生命的大半透支了一样,眼见身上被捅的几个窟窿还刚刚痊愈露出粉色的新肉,结果不是晕倒就是扭到这扭到那的,全部的人都在忙,他倒成了扯后腿的了。 他不会变成一个短命鬼吧,甄昊躺在榻上,闷闷不乐,心中颇有一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无力感。 墨不渝看着甄昊脸上青红白交加,想到眼前君主往日的种种,酗酒,日夜颠倒,夜夜笙歌,流连女色,暴怒,暴饮,暴食,这样毫无节制的生活,能在那日的刺杀中侥幸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况且他虽是医者,但也是臣子,往日师尊与师姊的教导历历在目,他惜命,他能做的事还有很多,所以他有些事他不好说,也不能说,只是如今的君主,倒是有一种彻头彻底的改变之感,这种改变来的突兀,但对于所有人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所以他很欣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墨不渝又拿出一个玉瓶,姜赢接过,他站起身来,恭敬也委婉的安慰道:“主上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思虑过度,且旧伤尚未痊愈,外加感染寒症,种种相交,也难免体力不支,请主上不必自扰。” 说着,墨不渝顿了一顿,又看了一眼姜赢,姜赢脸上无甚变化,他才继续道:“日后,主上若愿勤加锻炼,日夜生活节制,臣也准备了好一个方子,大王若有心,相信不出半年的调理之后,必定会有极大的转变。” 姜赢见甄昊面色放松,她立刻趁势坐在床沿,端着一碗温水,拿着一粒药丸,甄昊见了皱眉,身子往后缩去,姜赢知道他还是嫌苦,便缓缓道:“大王,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甄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看着浓黑的汤药,又看了眼药丸,叹了口气,接过,闭着眼咽了下去,只觉喉咙一哽,姜赢将水递与他的唇边,甄昊赶忙喝了下去,又端着汤药一饮而尽。 真苦啊。 甄昊接过帕子擦了擦嘴,看着还剩下的三碗药汤,还是忍不住抱怨:“墨大人,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药吗,就不能快点好吗?” 墨不渝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王料理天下万机,自是知道天下并无能一步登天之事。” 甄昊仍不死心:“那有没有什么天地至宝,就是那种吃了能身体嗖的一下就好起来的那种?” 墨不渝淡淡道:“脱胎换骨,那就是仙丹了,非人力所能及,恕臣愚钝无能,难复君命。” 甄昊本来说完就后悔了,听了他说,更觉愧疚,便歉然道:“寡人一病,脑子就发昏,是寡人强人所难了。” 只是这一刻,甄昊突然就理解古代有那么多帝王想要长生不老的愿望了,身处高位,想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一旦沉迷于假想,如果怎么怎么,或许就能怎么样,这中妄想,简直像是磕了药一样,让人着迷。 再说了几句,墨不渝就退下了,甄昊不过晕过去了也好,最起码现在起来,鼻子也不塞了,头也没那么昏了,昨天他说的慷慨激昂,但说实话动动嘴皮子容易的很,真要做起来,却是万里长城始于垒土,要光靠说就行,姜国人口最多,就早把晋军赶回老家了。 “大王就要起来?姜赢有些惊讶,一面扶起甄昊,一边说道:“二位王叔昨日特地嘱咐过了,让大王好生休息,不必操劳,眉城那边也传来了喜报,虽不能退晋,但也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又听说楚符与大将军甚和,故妾以为王上也不必太过焦心,至于密探传来的消息,虽然让人震怒,但鲁国的文书还未正式发来,王也不必操之过急,不如再休息一下。” 甄昊听了笑道:“昨天寡人倒是就地躺倒了,这一夜寡人舒坦了,王后却是一夜操劳,你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吧,况且这日晒三杆了,寡人哪能不起来。” 甄昊掀开被子,伸了伸懒腰,看着窗外晴朗的天空,心中笑道:牛皮都吹出去了,能不努力嘛。 昨天他可真是牛皮吹上天了,按理来说,他这都几乎要当亡国之君了,还想着怎么样痛虐鲁国,能先把晋军按在地上摩擦就已经是奇迹了。 想到这里,甄昊忍不住叹气,这个时代,这两百年来,各国战乱不断,不断的吞并,群雄并起,群星璀璨,各国都出现了璀璨如星辉的人物,先王与华太后都是一代英主,早个十年二十年也是英才辈出。 而在华太后的手上,姜国的领土是鲁国的三倍,人口也远超出各国,晋素来兵强,但也不敢侵扰姜国,如今呢不仅兵临城下,又有洪灾人祸,这真是强者自有强运,无德者横遭天谴,什么时候,天时地利人和也能到他这边来呢?甄昊忍不住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