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以文青白色的的宽大衣袖里,手紧握成拳,骨节分明白净的手上青筋暴起,压着声音和眼神道:“敢问叶大人,府上有几位小姐?”
唐以文这话着实唐突的很,因为没有谁家上门给老丈人老丈母娘下聘说问这样子的话。
叶海只给了刚才的家丁一个眼神,家丁就福身下去了。
唐以文是脸色铁青等着叶家人的答复。
叶千香却是大脑缺根弦,还故意装作一脸纯情的样子扭捏道:“唐公子既是给我下聘,又怎地问的旁人呢。”
明明是一脸花痴加春心荡漾的,非得装作小白兔。
叶海赶紧道:“小女年幼不懂事,蠢着呢,望少将军见谅,见谅。”
“哈哈哈,就是就是,以后成了家,少将军就知道她这样也只是害羞的。”
林氏也赶紧打趣道。
“不知叶府有几位小姐?”
唐以文不听的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笑,认准了眼前人不是要找的,不是上一世的枕边人。
正当三人为难时,唐以文突然起身,朝刚刚叶棠儿惨叫声处巡去。
一路上,花开的艳。
唐以文久经沙场,哪里发出什么响声,又或者哪里有什么异样。都能默默记在心里,映在脑海里,可谓是过目不忘。
这个本事还是上一世参加科考屡次落榜训练出来的,所以第三次才高中,是皇上亲点的武状元郎。
可惜,武状元郎的红椅子还没坐热乎。岭桑国的公主曲云云找上门来了,唐以文誓死不从她,结果那婆娘是个辣性子,趁他不注意时一把刀割了他的喉。
一朝重生,唐以文又开始苦练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要说之前练习这个本领是为了一目十行记住知识点考试,那这一世他练习的是保命的技能。
唐以文走在前面,叶海追在后面一直卑躬屈膝道:“唐少将军,这只是处罚一个犯错的丫鬟罢了,别脏了少将军的眼。”
林氏在后面假模假样的扶着腰一瘸一拐的走路:“死丫头,过来扶你娘。”
她反到什么都不担心。
她养的奴才,不给她卖命,她就要了别人的命。
所以放心的很。
“喔,喔喔。”
叶千香下意识的知道娘亲无大碍就一直小碎步跟在后面,只为了多看两眼唐以文。
唐以文毕竟是沙场上的将军,平时舞刀弄枪的,步子迈的自然宽些,大步流星的。叶海只是个文官,平时舞的是墨,弄的是画,还是慢了一步唐以文。
再来说林氏,两个女子,身量定不如男子。娇小的紧,叶千香此刻还要搀扶着“受伤”的林氏,走的更慢了。
唐以文刚停在祠堂门口,衣服的裙摆都还未来的及刹车,他就瞳孔地震了。
两个家丁正七手八脚的抬了痛昏过去的叶棠儿,准备送去林氏的密房里,手脚或许是慢了些。
两个深褐色短打的家丁,手下抬的叶棠儿,脸色煞白,冷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衣服也凌乱不堪。他印象中那个肤白似雪,唇是樱桃不点而红的叶棠儿,如今却是这番模样。
“叶老爷安心,夫人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待我开些药,每日饭后各服一次,不肖一周,便能痊愈。”
皮外伤?叶海有些吃惊。
明明刚才痛成那样。
大夫坐在一旁桌前写着药方。
林氏眯着眼睛醒来,叶海见状赶紧坐到床上。本是一脸心疼,又换作威严状态道:“你说你冤枉?难不成我叶海还要害我枕边人,结发妻?”
林氏眉眼微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满老爷了,棠儿平日里出去私会野男人,三两个月不回一次家。老爷你公务繁忙,我又不是棠儿亲母,是不好也不敢多加管教的。她每月的吃消用度都是从我母女俩口里省出来给他的,她如今倒打一耙说我亏待她。老爷,我就是念着赵姨娘的面,才没和她计较,想是小孩,用就用吧。哪知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她竟要抢千香的心上人,还威胁我一个老婆子。”
说着暗哭起来,叶海黑着脸。许是烦林氏哭哭啼啼,许是心里脑叶棠儿。
屁股实在坐不住,起身背着手走了。
“阿娘,肯定痛死了吧。”叶千香努着樱桃嘴,双眼泪汪汪的。
林氏却闭上一只眼偷看叶海真的走远了没有。
“嗨,疼个什么劲儿,那个大夫啊,开些开胃助消化的药就。”
林氏说着从后背掏出一块棉絮小枕头拍了拍扔在一旁道:“千香,你怎地这么傻,当真以为你娘我会被打?”
也是,这府里的奴才,如若不听她的。叶海一转身,林氏就能让他滚回家喂猪,或者消失。
叶千香珠子似的大眼睛还挂着泪,嘴弯的笑起来露出牙齿。
单看这里,真是天真无邪的一个小姑娘。
叶海怒火冲冲的推开香灵居的大门,叶棠儿和艾草赶紧放下手里拿草编的花篮,开心的跑过来迎接。
就数艾草最高兴,她打心里觉得好日子来了。
叶海塌进大门走了两步定住不动,闭眼长嘘,一句话不言语。
门外齐刷刷进来四个家丁,二话不说将叶棠儿主仆二人扣在地上。
“父亲,这是何意?”
本心心喜喜等着叶海来给她这香灵居添办点什么,或者给她些银钱去买些好看的衣裳首饰什么的,结果却等来这。
叶棠儿接受不了,必须问个明白。
可叶海不答话,转身走在前头,径直来到了祠堂。
家丁将叶棠儿和艾草两人强行按压在地上跪着,门外又踏进两个家丁,手里拿的长鞭。
叶府家规,凡已婚配或未婚配者,私通奸邪之人,辱门风,长鞭五十!
叶棠儿脸都吓绿了,有些想哭。家规她早已背熟,现在老远看着家丁手里的黑长鞭。只觉得后背发凉,大脑充血。
艾草吓的赶紧朝叶海磕头求情:“老爷,老爷,我们没做错什么,老爷饶命。”
长鞭五十,又是两个弱女子。不知能不能挨过今晚看明天的日出。
“我对不住你,没教育好棠儿。如今都学会扯谎整日整日的不回家了,还私通……。”
偌大的祠堂,独独不见艾草。
唐以文一个箭步走过去抢过叶棠儿抱起来走出去。
眼里明明是心疼的泪水,却透露着一股子杀气,冷咧咧的。
望的人后背发凉。
叶海赶忙过去想接过来叶棠儿,却被唐以文呵斥一句道:“她究竟是不是你和你最爱的心上人所生?”
言罢般着叶棠儿走出祠堂。
叶海愣在原地,这话,自从赵姨娘死后,他就一直说给自己听。
除了他没人知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唐以文是个重生而来的。上一世他叶海是怎么对待叶棠儿的,他尽收眼底。
叶棠儿醉酒时经常说的是:“老天,我问问你,我究竟是不是我娘和我爹所生?是不是?”
每每到这,都要朝天撒泼一番。指着月亮骂星星,直到天上没什么可骂的解气了才停下。
叶海嘴角往下,突然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笑了起来。
似苦笑,似开心的笑,似嘲讽的笑。
就是没有听出自责的笑。
“唉,少将军这是做什么?”三人在祠堂外阁楼间相遇。
林氏一脸不知所以然,怎么叶棠儿没有被关进密室?唐以文怎么会抱着她?为什么看上去两人那么自然,有夫妻相?
废话,人家本来就是夫妻。
叶千香鼓着腮帮子直跺脚。
林氏一只手扶着腰一瘸一拐的追了几步喊道:“少将军,我闺女儿的婚事定吗?要不还是按照媒婆说的,这月初八?少将军。”
唐以文停下脚步,只给母女俩一个高大的背影,冷哼道:“我娶的人,什么日子都是好的。”
说完走了,直出了叶府。
“将军,这?”
门口的男子是他的贴身护卫三水,长的清秀,但是个一打十的冷血怪物。
“上车,回府。”
三水从未见过唐以文这焦急心切的,哪怕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厮杀,哪怕敌人凶猛,这一战胜的几率极小。
三水驾着马车,挥动鞭子打马屁股的频率是平时的两倍。
唐以文着急的事,他也着急。
华丽的马车,怎么看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的。但马车的顶棚盖四角却飘荡着粉色的丝娟花,不仅违和,而且难看。
没有别的原因,上一世死的窝囊。几次去叶府拜访,都未见的叶棠儿的身影。有意无意询问叶海女儿的年纪,都还太小。
这事唐以文就暂时搁置了,心里还是放不下,于是就在日常出行的马车上挂了叶棠儿最喜欢的粉色丝娟花。一来每次坐马车见到这花时,就好像叶棠儿陪着她一样。
二来嘛,可以帮他挡一些桃花。这城中多数待字闺中的女子,都对这个从一个落榜小秀才突然杀成少将军的人许了芳心。
可每每看的人家马车上挂着女子的粉色丝娟花,就退避三舍。
这也给唐以文省去很多麻烦。
“吁。”
马车还未停稳,唐以文就紧抱着叶棠儿进府了:“快去叫秋大夫来。”
秋大夫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一直在府中替他治伤。
“回少将军,这位小姐伤的不轻,要好生休养些日子才可回复,至于以后会不会留疤就难说了,切记伤口不能碰水。”
秋大夫说完福身回院子里配药去了。
这少将军府的院子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都是些唐以文的兵器,刀枪棍棒的一应俱全。后院则都是秋大夫晒的药,什么味道都有,掺杂在一起,难闻的很。
因为后院除了少将军府上的人,其余人是一句不准入内的。所以就以至于围墙外过路的百姓以为少将军府暗地里做起了卖药的勾当,还有些百姓口口相传说唐以文患了恶疾,所以这少将军府天天闻的一大股子药味。
三水嘴斜暼了下道:“将军可要我送这姑娘回去?”
三水这句话在心里已经憋了好久了,一直纠结说不说的问题。说吧,他真是怕唐以文生气,毕竟头一次见他这么紧张。不说吧,这孤男寡女的,男未娶女未嫁,被人说了闲话去,都是伤名声的。
没想到唐以文非但不生气,还帮叶棠儿盖好被子道:“你去叶府,告诉叶海,她女儿,死了!”
“死……死了?”
三水不是一般的惊讶,下巴都快掉了,当然手里拿着的佩剑也差点掉了。
好好的一个大姑娘,不过是伤的重些,怎么就说死了呢?
唐以文早就想斩断叶棠儿和叶府的关系了,奈何上一世叶棠儿心软的紧,他也爱妻心切。
也就在叶府欺压叶棠儿时,说两句狠话,仅此而已。
这一世逮着机会,就快刀斩乱麻了。
三水看着唐以文一脸严肃,不像是说梦话。抱拳走了。
唐以文撵走屋里伺候的丫鬟,他想好好看看叶棠儿,许久未见的,想的哭。
唐以文看够了,就背对叶棠儿坐着,双手撑在大腿上看着窗外,一个人自言自语道:“上辈子我就不该让你再和叶府有联系,他们哪里还当你是家人。也是我无能,让岭桑国公主……太无能,太窝囊。所以这一世醒来,我就找了师傅,没白天没黑夜的练剑,练枪。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练成了。于是我放下圣贤书,去兵营报名了,我原以为我是多么有天赋。可到了沙场我才知道,我哪里有什么天赋,不过是遇到一个骗子师傅,故意教我些皮毛罢了。我打不过敌人,我看着一刀又一刀朝我砍来,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害怕也没用,我需要拿起刀。”
说着停了下,长叹一声。
唐以文没注意到,叶棠儿眼睛动了下。
“于是我拼命的练,拼命的杀,我将所有精力投进去,我去找军师指导,找将军指导。终于我成了一个白袍小将,一直到今天坐上少将军的座椅,我才敢去打听你的消息,但我没想到叶海和林氏那两个混账居然还有个女儿。”
唐以文说着哽咽了下:“还好我没等到初八,今天就去找你。不然我真害怕到时候他们狸猫换太子把你妹妹嫁给我了。”
后面的话,叶海说不出口了,饶是说了私通野男人,被府里奴才们也是看了笑话。
“打。”
很淡的一句。
“啪~”
“啊~”
“……”
长鞭随着家丁手里的挥动,响彻整个祠堂。长鞭落在叶棠儿后背,直一鞭就把她打趴下。后背的衣服迸开,肉也被划开,血还来不及冒出多少,又是一鞭。
长鞭响声,叶棠儿和艾草的痛苦哭声交杂着,直传到林氏房里。
林氏磕着瓜子喝着玫瑰香茶,跷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耳朵再动一动,听听叶棠儿痛苦的叫声。眉开眼笑,嘴都合不拢,开心的不行。
“老爷,唐少将军来了。”
叶海将赵姨娘的牌位轻放回去,看了一眼在地上疼的死去活来的叶棠儿。转过眼去接待唐以文了。
“什么风把唐少将军吹来了,啊,哈哈哈。”几身爽朗的笑声全然看不出他刚刚凶神恶煞怒火朝天的样子。
“下聘礼。”唐以文抱拳,面上没有过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