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千语识相地先行退出酒馆,叶凉歌缓缓走过来,就坐在姜寂初的面前为她舀茶,如昨日一般,也是这个时辰,也是这个位置,也是这样两个素味平生的江湖人。
只听见叶凉歌继续说道:“手书我不会给,这是父亲用命守护的秘密。”也是她的父亲叶筠茳宁愿选择由自己的女儿铤而走险,也不愿交到其他人手中的秘密。
姜寂初倒是一笑:“我像是来取手书的吗?”先前她并不知道叶凉歌是怎样的一个姑娘,今日一见还真是快人快语,易于相处。
叶凉歌直直地看着姜寂初,语气并不友好地问道:“如果不是,你为何找人探查我?”
姜寂初倒是回答地肯定:“我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
叶凉歌紧紧逼问道:“尚方南难道不是你的人!”
“我如何支使的了横泷剑阁少阁主?叶姑娘抬举了......”姜寂初听罢后浅笑着说道,“尚方南知道我需要手书,同时也探查到你回了南川,他却从未对我提过只字片语......叶姑娘,尚方南究竟是想要助我,还是在帮你?”
年幼相识,两小无猜,横泷剑阁少阁主与弦月山庄的大小姐,这是多么绝佳的天赐良缘。
叶凉歌如此心直口快的性情女子听完之后竟然不言语了。
叶筠茳去世之后,她便带着手书连夜从雁山离开,几经辗转才得以在南川落脚,父亲不在了,手书便是她活着的唯一信念。将手书交到妥帖的人手中,便是她父亲唯一的遗愿,她一直都知道的......所以,不会轻而易举的交给旁人,包括眼前的这位江柒落。
如此境地,她早已顾不上年月里,那个曾经扬言陪她逛遍大好河山的尚方公子。
察觉到叶凉歌的些许尴尬之态,姜寂初便转了话题,主动问道:“你在此对于吴旭可有耳闻?”
“你不如问我是否对吴老板背后之人有所耳闻。”叶凉歌挑眉看着姜寂初,她来这里少说也有一年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身为弦月山庄旧人自然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姜寂初承认姜卿遥和尚方南在这种事情上的敏感度不比叶凉歌,她对这一句话有很大的兴趣:“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我还是愿闻其详。”
“一直以来吴旭的背后之人复姓赫连,大辰人。”叶凉歌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连她都难以查到的人,可知隐匿真实身份之深,心思之密。
姜寂初此刻极尽平静的表情,让叶凉歌隐约察觉了些异常,以致于差点洒出了茶水,“江阁主莫不是想说,吴旭不是弦月山庄的手笔?”
只见姜寂初皱着眉摇了摇头,她深知每一场风波来袭之前,四目之处皆是静和之态。
叶凉歌提到的人,就是宇文陌身边最忠诚的属下,赫连奕。
能够让赫连奕直接参与的事情,必然是宇文陌极其关注的事情,诚然,吴旭确实不可能是简单的幕僚。
叶凉歌的话,恰好证实了尚方南与姜卿遥所知消息的真实与可靠。
姜寂初永远不会怀疑叶凉歌的本事,的确,弦月山庄不涉朝局,一心只办江湖事,所以她这几个月来虽然把江湖的错综复杂摸了个清楚,却并不十分清楚各国朝局,只听见叶凉歌继续说道:“大辰如今内乱,太子宇文陌的皇叔在位,显然准备把帝位传给他自己的儿子昱宁王,但因为其起初登基的原因便是替尚未长成的侄子宇文陌守住大辰,避免周边国家虎视眈眈......如今看来,大辰的家务事不简单。”
“只怕大辰最近不仅只有家务事。”姜寂初平静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叶凉歌反应极快:“你的意思是说,吴旭窥探的是军中之密,这才是宇文陌安插他的原因?”
“我不敢确定,都是咱们的猜测而已,事关国家之事,不是你我三言两语能够断定的。”
叶凉歌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高傲潇洒的眼神早已恢复如常,她轻松地喝着清茶,说道:“话说道这个份上,我便再多一句嘴......东南边境最近十分乱,你一个姑娘家最近还是少去的好,有什么生意可以交代着去给栗汶副阁主。”
姜寂初的江湖经验自然远不如叶凉歌,她暗自思索了片刻,却还是没能得出什么所以然来,问道:“边境战乱,与江湖何干?”
“一些江湖歹人纷纷择机起事,这是常态,每逢战乱,江湖便跟着动荡,别的不说......南川虞溪的虞门剑庄,便会在战乱之时,高价将私自锻造的兵器卖给南疆王,解南疆军队匮乏兵械粮草的燃眉之急。”
姜寂初眼中恨意清晰可见,甚至能够感受的到她随意有可能爆发的满腔怒火,“南境军在前方浴血奋战,他们却以此谋取暴利,视人命为儿戏吗!”
“南疆王与大熙这么多年的战争,胜负乃常有之事,没有人会怪罪到他们的头上,况且南疆境内的人也并不干净,从中谋私利的人更不在少数.......长此以往,边境总有些人靠这些战争财来养家糊口,两方当地府衙、朝中户部甚至国君陛下,不可能真的没有人察觉,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叶凉歌说的十分平静,眼中从头至尾没有泛起过半分波澜,似乎早已经将这种事情看淡,却也知道,接受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心照不宣的暗通款曲......就连两国交兵,也从来没有彻底的干净过吗?”姜寂初眼眸中泛着不甘与怅然,在这件事情上,她做不到像一如往常那般平静接受,“他们在前方浴血,身后的人却在擦拭长剑,处心积虑的谋划着如何将长剑递到敌人的手中,分毫不顾着些兵剑会对着谁,这是什么道理!”
叶凉歌实在摸不清江柒落的性情,她不懂,如此简单易懂的事情,江柒落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难道今日所有的失态就是为了所谓的‘道义’二字?
不,江柒落这个名字自从出现在江湖上,便带着凉薄与冷血。
那些温情与静柔,从来不属于这个名字。
叶凉歌看着这个新上任的大熙阁主告辞后,淡淡起身走出酒馆,她心中却多了些挥之不去的疑问。
自己栖身江湖多年却对她一无所知,她却能够不声不响的找到这里来。
江柒落这个女人当真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