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明昊还是没有忍住。
“我爸不算大官。”他挑起一块回锅肉,像是不经意的说道。
“哦。”徐今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声。
刘明昊无可奈何的举起碗,使劲刨了几口饭。
放下碗,他看着徐今,摇了摇头,说道:“徐哥,你就没什么问的了?”
“问什么?”徐今抬起头,有些迷惑的问道。
刘明昊有些好笑的说道:“你的事我跟我爸说了,他说他只有去省城的时候问问,毕竟层级差的太远,他也要注意影响的。”
徐今却放下碗,说道:“我这事哪用得着麻烦北京的领导?姚经理就能解决。”
刘明昊皱了皱眉头,说道:“笑面虎老姚?徐哥,这事你求他不如去求书记。”
徐今笑了笑,站起身,边收拾碗筷边说道:“我没求他,我叫老莫带了个红包给他。”
刘明昊惊讶的望着徐今。
他没有想到从不巴结领导的徐今,会想起送红包这种事,这种事特么的一向都是集气站的老唐才会干的啊。
转眼又一想,刘明昊接过徐今手里的碗筷,走到洗碗槽前,边打开水龙头刷碗边说道:“徐哥啊,不是我说你。老姚肯定不会收你的红包。”
徐今摸出一根烟来点上,低着头吸了一口,说道:“我知道的,平时不和领导一起吃吃喝喝,遇到事才送红包,没什么效果。可我这不是刚开始学习嘛,下个星期我轮休,下山去请姚经理吃个饭。”
刘明昊呵呵一笑,说道:“行吧,轮休我得回北京,家里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老刘巴巴的来看我,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徐今嘿嘿的笑着,说道:“你父亲挺关心你的,你要对他好一点。”
刘明昊洗完碗,把手在工衣上擦了擦,接过徐今递过来的烟,点燃吸了一口。这才说道:“要不下午巡管我去吧。你这一天天的起那么早,好好睡个午觉,免得猝死了。”
徐今笑着说道:“你这小子,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下午我带集气站的小苏走线,据说政府又要修路,得改线。”
刘明昊笑着说道:“苏无笙那娘们要什么没什么,还疯疯癫癫的像个神经病儿,二十五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谈过,也就你能忍她。”
徐今笑了笑没有说话,低着头抽烟。
刘明昊眨了眨眼,“呀”了一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趴下头看着徐今的脸,说道:“徐哥,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徐今赶紧在垃圾桶里灭掉烟,伸手拍了刘明昊的脑袋一下,说:“瞎说啥?人家是技术员,大学生,我是啥?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刘明昊笑着缩回脖子,说道:“啥技术员,啥大学生?也就一专科生,要不是专业对口,又是子弟,她连气矿都回不来。要不怎么被分到山上的集气站呢?”
徐今没理他,站起身,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下午把设备清洁和保养做了,我回来要检查。”
刘明昊却靠在门框上,嘿嘿笑着说道:“徐哥,苏无笙胜在年轻,打扮打扮还是可以的。”
徐今转身抬脚欲踢,刘明昊却一溜烟的跑到值班室里去了。
徐今到工具房拿了两根登山杖,换上登山鞋。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硫化氢报警仪,然后别在胳膊上。这才背起巡管挎包,将安全帽扣在挎包上,戴上草帽,提着水壶向站外走去。
午后的太阳很毒辣,井场公路腾起的热浪将徐今炙烤的奄奄一息。
路边的草木,却是依然长的茂盛。偶尔还见得到几朵小花,从路边被削平的土堆里探出头,微微摇曳着,像是在嘲笑穿着后背已经湿透的大红色工作服,戴着草帽的徐今。
沿着井场公路拐了两个弯,在错车道旁的大树下,他看到了正捧着水壶喝水的苏无笙。
看到徐今,苏无笙站起身,举起手叫道:“老徐老徐,这里这里。”
看着穿着略微有些肥大的工作服,梳着丸子头,杵在树下像是一颗炮弹的苏无笙。徐今不自觉的想起刘明昊说过的:苏无笙那娘们,头大身子小,瘦的像一根竹竿,也就穿工衣好看点,因为根本看不到身材。
微微一笑,徐今赶紧将这些话从脑袋里扔到路边的草丛中。刘明昊是因为在集气站帮忙的时候画错了图,被苏无笙狠狠的批评了一通,回来才这样抱怨的。自己反而记住了他的这些话,倒是显得很不地道。
走到大树下,将手里的登山杖交给苏无笙一根。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取下草帽扇了扇,拿起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将水壶的盖子盖好,这才说道:“小苏,怎么这么急?今天天气热,你应该晚一点打电话的,这时候走线很容易中暑的。”
苏无笙笑了笑,扶了扶眼镜,说道:“他们要我今天就得把方案写出来,现在不去,今晚来不及的。我叫王师傅把车开回去了,我们就从这里走到集气站,只有五公里。”
徐今从挎包里摸出一盒人丹交给苏无笙,问道:“是镇上要求的?”
苏无笙接过人丹,放在工衣胸口的口袋里,说道:“是县上的工程。”
徐今点了点头,镇上的事情,徐今还是说的上话的,毕竟在这里混了十几年,镇长书记都是熟人。可是县上就没有办法了,那是作业区直接联系的。
休息了片刻,徐今站起身,将挎包和水壶背好,拿起登山杖,将草帽扣上,说道:“走吧。”
这根管线是直径两百的,在这山上算是大管线了。
徐今的井是一口深井,生产的天然气每方含一点八克的硫化氢。在十几年前刚投产的时候,这口井的产量曾经达到了每天四十五万方,配产后每天开的二十万方。
按理说用不着这么大的管线的,但当时矿里进行产能建设的时候,弄了个两百的管线,徐今也是直到开井几年后,才明白为什么。
苏无笙却是戴着一个户外的空顶遮阳帽,将裹成一团的头发从帽顶露了出来。帽沿上还有一层薄纱,放下来可以遮住脸。
苏无笙背好挎包和水壶,拿起登山杖,忽然将登山杖放在腰间,摆了个拔剑的姿势,对徐今说道:“老徐,你看我,像不像女侠?”
对于这姑娘的无厘头,徐今已经见怪不怪了,笑着说道:“像。”
苏无笙保持着姿势,沉着脸看着前方说道:“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徐今,听说你离婚了?”
徐今笑着说道:“很像很像,台词也像。”转头又觉得不对,这姑娘后面说的那句什么意思?于是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苏无笙却没有理徐今,将登山杖捏在手里,看着前方,简短的说道:“走。”
说完便雄赳赳、气昂昂的迈步向管道标示桩走去。
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转身“呲溜”一声跑到了徐今身后,说道:“徐千户,你为咱家开路。”
徐今笑着双手举起登山杖,说道:“是,大人。”
苏无笙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仍是小心翼翼是跟在徐今身后,边走边说:“老徐,这次不会有蛇了吧?”
上次徐今带着苏无笙走线,却是百年难遇的碰到了一条刚睡醒的、十几斤重的菜花蛇,苏无笙不但吓得摔了一跤,还将手腕弄脱臼了。要不是徐今及时给她接上,说不定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后来徐今把弄死的大蛇做成了蛇羹,还用保温桶专门送了一桶给她。
徐今笑着说道:“哪有那么多蛇,你只要用登山杖注意拨拨草。蛇是怕人的。再说这山上的毒蛇都被村民抓绝种了,也就剩下些肉蛇,如果再来,咱们这次就红烧。”
苏无笙笑了笑,说道:“好,这次如果还能抓住大蛇,咱们再吃了它。”说完还舔了舔嘴唇,想是想起了蛇羹的美味,不由的会心一笑。
半个小时后,苏无笙已经沉默的像个乖巧的小女孩。
徐今却是边走还边在给她介绍:“这次一定要让县上给路由,不给路由很麻烦的。你看刚才那段,是前几年改的,就是因为没有路由,这两年老被政府查,老百姓还老找镇上,说要赔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