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小豆子远远见到那穿着血衣,蓬头垢面缩在墙角的老者就扑了过去。
隔着栏杆握着老太监肿烂的双手,小豆子掏了掏胸口,摸出了一大包东西:“义父,豆子给你带了伤药,还给你带了点心……”
“你不该来的,”老太监沙哑着嗓子看着他,“好好活着,不好吗……”
“义父……”从进宫那日初见,他就光鲜的穿着太监公公的一品官服,在敬事房里拉着他的小手给他塞点心吃,与他而言如父如母的人呐,朝中大臣都要让着三分的常公公一夕沦落,也不过是这上京城中最下贱的囚犯罢了,小豆子的再说不下去,呜呜哭了出来。
“带他来这,就是为了他以后能活的更好。”李慕昭握着暖炉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父子情深的二人,递给了小豆子一包金豆子道,“你先去打点一下吧,总归对你义父有好处,我先与常公公说两句。”
小豆子接过应下,把点心塞到常公公手中,恋恋不舍地看了义父一眼,先离开了。
“昭云公主。”老太监行了一个大概是他此生以来最不规范的礼,他的膝盖骨已经没了,跪也跪不好。
“常公公不必。”李慕昭于心不忍,扶住了他。
“王相的人也来找过我,我什么都没答应,”老太监拉住她的衣袖,浑浊的双眼已经失了焦,“什么都没答应……”
“我知道,”李慕昭鼻头一酸,“我会尽我所能保小豆子的性命,但常公公,我救不了你……”
“不必救我,不必救我……”老太监连连说了几遍,就像心愿了结那般安心,“有劳昭云公主费心了……”
“你也明白,在这宫里没了权势依仗总要受人欺负的,小豆子他没了你,过得不好。我想过放他出宫,可他毕竟是……出去了也多半是要被欺负的。”李慕昭取过伤药轻轻的撒在老太监的伤口上,又细细缠上纱布,一边说道,“我安排他见了陛下……”
老太监掐住了李慕昭的手腕,浑浊的眼眶有热泪滴下:“公主!”
“他只有爬上去才能保命,你该明白,”李慕昭说道,“就算我把他搁在身边看顾,他过去是你的人,如今跟了我,必然会引起皇后注意,她的手段,我防不住。”
老太监的手豁然松开,眼泪稀落落地滴下,他清楚李慕昭并没有骗他。
“陛下说,只要今日有结果,豆子就能得到赏赐,”李慕昭给纱布打了个死结,“我才能继续帮他。”
“公主有能用到老奴的地方,尽管吩咐,”老太监颤音在监牢里响起,“死前能帮殿下一次,老奴这条烂命也算值了。”
李慕昭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他多少次端着果子点心送到自己寝殿,笑意盈盈里总带着几分慈爱,而如今这张脸却再笑不出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卑劣到令人作呕。
小豆子匆匆回来,跪着把空了一半的钱袋递还给李慕昭。李慕昭没收,推了回去,只说:“你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
小豆子下意识地看了义父一眼,常公公冲他点了点头,他这才瑟瑟谢了公主恩典。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李慕昭看不得这场面,“你们父子先聊,我再去与章大人打个招呼。”她攥着手中暖炉逃似的加快步伐匆匆离开。
牢房里一时只剩下一老一小两个太监。
“义父,那日我见着了,是皇后……”小豆子匆匆说道,“我要为您报仇!”
“嘘!”老太监竖了手指在嘴前,“慎言!”
“切莫让皇后察觉你知道了,明白吗?”
“嗯……”
“昭云公主年纪尚小,心肠也软些,你可以依靠着她,但切不可以完全相信,明白吗?”
“嗯……”
“你被昭云公主引荐给了陛下,在皇后心中你就是昭云公主的人了,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好好保全自己,明白吗?”
“嗯……”
“还有陛下,日后你侍候陛下时也要小心,陛下不喜欢别人猜测他的心思,你说话做事一定要谨慎。陛下吃茶要比别的贵人的烫一些,蜜饯配的蜂蜜一定得是荔枝蜜,羊肝羊心是陛下忌口切不可让陛下看见……你记得吗?”
“记得的……”小豆子握着老太监的手。
“义父要走了,”老太监颤巍巍说道,“我走的那天,你不要来送,也不要来帮我收尸,你我的父子之情就止于这块樱桃酥了,明白吗?”老太监把手中那块酥饼塞进口中,“真甜,我的豆子,是最聪明最懂事最孝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