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中徐程慕感到已经有人接过皇后,他的精神也松懈下来,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接着就是眼前一黑,不再有意识了。 仁明宫被烧成灰烬,容姑等其他宫女太监也没有大碍,皇后虽被困的时间略长但所幸佛室较为偏僻,也没有大碍,受伤最严重的是太子。太子身上有多处伤口,最严重的两处是后背和左臂,后背被横梁砸伤,左臂也被大火烧伤,伤口狰狞。 失火的原因已经查出来了,是一个宫女在值夜时打了瞌睡不小心带倒了蜡烛,蜡烛又点燃了屋子里的帷幕,再加上仁明宫是木质结构的建筑,当晚的风又大,等宫女醒来时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了。 太子重伤昏迷未醒,隆平帝为了给太子祈福没有处死那个引起火灾的宫女,只是贬去了宫里的反省堂。宫里犯了事的人一般都会被关在那里,做宫里最脏最累的活。 徐程域现在虽然和太子的关系变得微妙,但他要来东宫也是没人敢阻挡的,只是但凡他一来,寝室内必定会多出几个人。徐程域当然也有所察觉,这是怕他对太子做什么吗?呵…… 他与父皇议完事又来了东宫,母后还是和之前一样守在太子的床边,他也坐在一边握住母后的手,“母后,去歇一下吧,太、大哥这儿,我守着。” 皇后摇头,“程慕不醒,我睡不着。” 徐程域知道劝不动她,也只能陪着她一起等。 太医说太子身上的伤靠今后吃药调理静养能好全,只是手臂上的疤痕却是很难去掉了,即使是上好的膏药也不能恢复如初了,但是却解释不清为何一直未醒。 童雪咬着糯米饭团道,“多半是在补觉吧,太子的侍卫不是说太子这段时间一直睡不着吗?现在正好嘛,省掉了前头艰难的入睡环节,就顺便补个觉。”说完还点了下头,“嗯,我觉得就是这样的。” 徐程挚也咬了口饭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啊,一睡睡那么久。” “……”铁证如山,童雪无法反驳,只愤愤地咬了口饭团。 “这个玩意儿这么好吃吗?”童雪来这儿的一会儿功夫已经吃了三个包满了各种菜的饭团了。 童雪瞟瞟徐程挚手里的饭团,意思很明显,不好吃你吃什么? “我府里的我吃怎么了?” 童雪抿嘴翘起嘴角,“不怎么,您府里您多吃!”她今天来挚王府是为了给徐程挚送药的,呃,也不能说是送吧,就是来看他的具体恢复情况然后跟他说要用什么样的补药。他长期服毒,即使是解了毒,身体里肯定还是残留着毒性,如果不加以调理,不说老年就是到了中年,怕也是难熬的。徐程挚大概是因为从小习武身体底子好,恢复得不错,童雪根据他的状态给他推荐了几种药材。 今天的阳光很好,他们是在室外谈的话。童雪环顾一圈,“今天安全了?” 徐程挚一笑,眉眼全部舒展开,“最棘手的问题解决了,本王难道还能对付不了一个太医?”之前之所以不动他,是因因为动了也没意义。 童雪也笑了,又伸手去拿第四个,“看出来了,都有心情坐这儿晒太阳吃饭团了。”她刚到的时候,徐程挚就坐在院里晒太阳,旁边的小几上还摆了一个食盒,里面就是裹了各种馅儿的饭团。 徐程挚清了清嗓子,“其实吧,这个饭团不是给我自己吃的,是给,嗯,小猪吃的。” 童雪咀嚼的动作顿住,“你快告诉我,小猪其实不是一头猪。” “嗯,”徐程挚很给面子的点头,“小猪不是猪。” 童雪放下心来,继续嚼。 “小猪是一只狗。” “……?!”来不及了,童雪已经咽下去了,但是好端端的一只狗为什么要叫小猪?!你有考虑过狗的感受吗?! 童雪的表情凝重,“你们府给狗做饭的话,那个用料上没什么特别的吧?没有用什么特殊的什么东西吧?”比如用什么老鼠肉啊烂菜叶之类的。 “放心吧,本王养条狗还不至于养得寒酸。” 童雪点点头,放下心来,但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虽然徐程挚再三保证,他们家小猪吃的和他们人吃的是一样的食材,但是童雪还是失去了再来一个的欲望。徐程挚见她饭团吃得也不算少,便不再劝了,毕竟也还得给小猪留点儿。 “走吧,带你去走走,消消食。” “真把我当狗了啊?”吃完了,还管溜?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才这么想。 “那到底要不要去?” “走着呗。”一下子四个饭团,她还真有点撑。 王府的格局大同小异,王府的花园更是如此,这些园艺花卉大概都是出自同一套班子。不过和域王府不同,这儿有一个巨大的池塘,虽已经是深秋了,但还有朵荷花顽强地立在水里,即使是唯一的一朵也为这满塘的枯叶残花添了点生机。 童雪在池塘边站定,看着那朵荷花。 徐程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也注意到那朵花了吗?” “嗯,你说它是花长期还是开得晚?” “开得晚。” 童雪看向他,这么肯定? 徐程挚笑笑,“盛夏那会儿我常在这里晒太阳,觉得无聊时就会盯着这些荷花看,满塘的花开的时候我倒还真没有注意到它,后来其他的开始败了,它冷不丁就冒出了花骨朵,最后等其他的彻底败了,它就完全绽放了,就是你看到的模样了,满塘枯败,它一支独秀。” 童雪转头又盯着荷花,尽量说得不那么刻意,“以后你都不需要再在盛夏里晒太阳了。” 徐程挚又笑了,这是到达眼底的笑,他突然想摸摸她的脑袋,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你放心,我还没那么脆弱。” 童雪依旧看着荷花,假装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听到,这种安慰人的事做起来真不顺手。 过了会儿,徐程挚突然闻道:“太子与域王的事,你确定要掺和吗?” 换了话题,童雪就自然多了,她想也不想道:“我现在退出也来不及了,不是吗?” 徐程挚思考了会儿, “可是形式明显是往太子那边靠的。” 徐想说他可以让她来的及,可是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说法。 童雪脸上挂起笑,“你这个‘可是’可能是对的,可是的可是,很多事情看形式是看不准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到底谁能赢。你看这荷花,早开的必然就会早衰。你怎么看?” “我啊?”徐程挚在池塘边的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我怎么看?肉食者谋之的事情,我一个病秧子就坐着看呗。” 童雪也在对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你不也是肉食者吗?” 放佛童雪是说了什么笑话,徐程挚笑了会才道:“我?肉食者?你看看我,像吗?我是被肉食者。” 童雪一时无言,她看出来了,他那是在嘲笑,笑自己笑她也笑所有人。认识他这么久,她真的见识过他各式各样的笑,只是极少有真正开怀的,她不知道一个人要经历多少才能学会用笑来掩饰所有的喜怒哀乐,但她理解他。欸?这么一想——那他当初教她作画时的暴躁怒吼倒是罕见的性情流露了。 她又看了他一眼,这些年她在外闯荡多少也学了些看人的本事,她看得出来徐程挚是个好人,或许人不能简单的用好坏来定义,那她换个说法,他绝对不是一个阴暗的人。这对于徐程挚来说,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一个长期被变态似的病痛折磨的人真的很难保证内心不扭曲,尤其是他还被人控制还看不到希望。 徐程慕醒来时意识清明,若不是手臂和后背处传来的痛感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从睡梦中醒来,而不是在火海里死里逃生……等等,火海?皇后!!徐程慕猛地坐起身,可是后背和左臂处迅速侵袭地疼痛又让他倒了回去。 “嘶……”因疼痛而出的冷汗迅速布满全身。 “程慕!你醒了!快躺好别动!”一直守在床边的皇后惊喜地叫出声。 “太医!太医!快去叫太医!” 太医就留守在太子的寝室外,几乎是一听到声音立刻就出现了。 太医在给徐程慕把脉检查时,他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皇后。在最初的巨痛过去后,一股巨大的幸福笼罩着他。上一次她守在他床边是什么时候?是他八岁那年发高烧吧。还有,多好啊,她没事。 太医检查完了,医嘱仍旧是静养加汤药调养。 皇后用手绢擦掉徐程慕头上的冷汗,给他喂水,“傻孩子,你怎么那么傻……万一你有个好歹,你让娘怎么办?” 徐程慕因吸入了太多的烟,暂时说不了话,只能伸出没受伤的手擦掉皇后脸上的眼泪,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别哭,母后。 “好好,母后不哭。” 徐程慕眨眨眼睛。 喝过水,徐程慕的嗓子稍微好了一点,至少没有之前那种窒息感了,得知皇后这几日都在这照顾他后,他以不喝药作为要挟逼着皇后回去休息。 皇后无奈,“那好,母后晚点再来。” 太子苏醒的消息传到颐神殿时,隆平帝正在和徐程域讨论政事,听到消息父子二人均松了一口气。 隆平帝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搭在扶手上手腕放松垂下,他叹了口气,闭上眼喃喃道:“祖宗保佑。” 听到这四个字,徐程域猛然意识到,隆平帝——他的父皇他的父亲,也老了。火灾的那天晚上,他得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到时,正好听到了隆平帝喊破了音的“快去救人,”那种悲怆和焦灼震得他心颤,那一刻他不是皇帝不是父皇,只是丈夫和父亲。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你先过去看看你大哥吧,朕把这些奏折批完再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