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雪阳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不怎么熟悉的天花板和吊灯,愣了一瞬。刚刚一直趴在她床头看着她的大眼睛小豆丁突然兴奋地“嗷”了一声,转身啪嗒啪嗒地跑了出去,边跑边喊:“爸爸!爸爸!木姐姐醒啦!” 这一声尖叫吵得她脑仁儿疼。天花板是不知道,这孩子她可是认识。木雪阳撑着身体,勉强坐起来,仍是头疼欲裂。孩子刚跑出去没一会,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又绕了回来。木雪阳本来不打算理会那小东西,可看到小孩身后跟着的那人瞬间,一肚子的起床气全都原路收了回去,硬是憋出一张没笑硬挤的脸:“潜哥,你家?” 石潜“嗯”了一声,左手的凉水壶放在床头柜上,右手递出水盛了一半的杯子:“把水喝了。” 木雪阳听话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之后又把杯子乖巧地递了回去。石潜顺手又倒了一杯水,递了出去。 “你在小夏的店里喝断片儿了,人不知怎么办,给我打了电话。下次别这么喝了,女孩子家的,不安全。再喝一杯。” 木雪阳正宿醉着,本来不怎么爱说话,一听石潜这句却突然来了精神。她眼睛咕噜一转,笑得像个狐狸:“不安全?怎么不安全?潜哥叫我知道知道呗?” 石潜无视了这句话,把她递回来的空杯子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直接转移了话题:“醒了就起来吧。给你煮了点燕麦粥。” 木雪阳又躺了回去,缩回了被子,脸蹭了蹭石潜的枕头:“不起。” 石潜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没说话,转身出去了。木雪阳拉下一点点被子,见对方真的是离开了,悻悻起身找拖鞋,噘着嘴嘟囔:“求你对我‘不安全’都不行。到底哪里不安全。” 石了了一直小狗一样趴在木雪阳床边。听见木雪阳这句,小东西接话:“姐姐,你就放弃调戏我爸吧。他就一木头。” “嘿?”木雪阳有些意外,蹲下来平视着他,屈起手指轻轻刮了一下了了的鼻子,“还‘调戏’,就你臭词儿多。叫阿姨。” 了了咯咯地笑着,躲开试图咯吱他的木雪阳,喊了一声“姐姐”之后尖叫着跑掉了。木雪阳拿了凉水壶和杯子,趿拉着拖鞋来到餐厅,看见刚解下围裙的石潜,忍不住问:“潜哥,你儿子真六岁吧?小人精似的,别是让谁教坏了。” 石潜给她盛出一碗粥摆在桌上:“五岁零八个月。谁能教坏他。” 木雪阳坐下来,舀起一点尝了尝。味道和温度都刚刚好,她咂了咂嘴:“好吃。” “是么。”石潜回答的很是平淡,“好吃快吃。你快迟到了。我送了了去幼儿园先走,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 木雪阳连忙叫住转身就要出去的石潜:“你就这么走啦?不怕我偷你东西?” 石潜笑得一脸平静:“这小屋里有什么是你没有想要的,随便拿。” 木雪阳答得干脆:“你。” 石潜没理她:“胡闹。我走了。” 木雪阳继续专心喝粥。没一会便听见门锁“咔哒”一声,连带着房间里的空气都好像冷了几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种烟火气儿十足的早上竟给了她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就好像他们只是普通的一家人,过着普通的生活,日子将会在年复一年琐碎平凡的幸福中消磨过去。 真是奢望。 木雪阳慢吞吞地喝完了粥,刷了个碗,又顺手检查了一下石潜家的食物储备。在隔离区可做的工作并不多,半数以上的人假装做着一份安抚意味远大于实际意义的工作,拿着事务所配给的支撑勉强温饱水平的标准点,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她从来不知道石潜真正的工作是什么,但从石潜家现在的生活情况来看,那人除了标准点之外应该是有别的收入的。 木雪阳自己是事务所的低级调查员。虽然只是低级,但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已经勉强算是处于金字塔中间那层。“怀疑一切”是一名称职的调查员的职业素养。带着这种怀疑的精神,木雪阳在房间中晃晃荡荡了好几圈,想碰又不敢碰,不敢碰又忍不住碰地搜集各种情报,理性与感性并存地在大脑里拼凑那个人的信息。独身,带了个孩子,生活无虞,物品摆放井井有条……可全是她原来就知道的事情。 她有点讨厌自己这种职业病一般的思考模式,却又忍不住在意。关于那个人,她想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却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只好自己默默患得患失着。直到不去上班不行的时候,木雪阳这才最后看了房间一眼,恋恋不舍地撞上了门。 今天天气不错。除了靠近地平线的区域依然可见一圈沉重的黑雾之外,晴天万里无云。过了上班时间,街上没几个人,更没有车。这里离事务所不远,木雪阳打算走着过去。刚走出没两步,耳畔便响起了脑通讯AI管家无机质的提示音:“消息来自许秋平。” 没有什么比偷跑被领导抓包更倒霉的事情。木雪阳叹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摸了一下右耳后的贴片。提示“对话接通”的一声“滴”响后,不等对方说话,木雪阳连忙主动承认错误。 “许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外面,马上就赶回去……” 许秋平打断了她的话:“怎么那么大杂音。你喝酒了?” 脑通讯程序依靠使用者的脑波运作,虽然数据传输的安全性保障极高,但精神和身体状态都会影响通信质量。 木雪阳心虚地“啊”了一声,然后忐忑不安地等着对面的反应。没想到她这位以严厉著称的上司居然放了她一马,“嗯”了一声便进入正题:“先不用过来了。有人发了一封求职信,你去看一眼。具体信息我发到你PDA上。” 木雪阳连连应下,刚以为对方要切断通话,却听见那边语调平和地补了一句:“三千字检查,手写,周五之前交上来。” 通话切断。 木雪阳垂头丧气,但毕竟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这个新的任务让她觉得有些意外。没人知道“事务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或许与环绕整个细川区的黑雾同时,或者要更早一些,就好像当人们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很自然地存在于那里了。更早一点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收到求职信,但事务所似乎从来没有招过新的成员,最近倒是很久没人试图碰过钉子了。 木雪阳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在这里工作的,只知道从意识到的时候,她耳后便已经有了事务所专属的脑通讯贴片。这不稀奇。事务所以“保密”为最高宗旨,像她这种底层职员在入职的时候都是经过催眠的,确保不会泄露任何不该泄露的信息。 手腕上的PDA一震。木雪阳飞快地查看了一下目标人物的地址信息。发求职信的人叫徐紫檀,是个心理咨询师,位置距离这里不远,最多二十分钟就能走到。 木雪阳将PDA设置成节能待机模式,便朝着目的地快步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