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祯成亲之后李辞便把此事忘到了脑后,因为她遇上了一件糟糕事,实在令她头痛得厉害,为此连入宫请安的次数都减少了。除了户部她哪都不肯去缩在雍王府里当个鹌鹑,却依旧是避不开,宫里不断来人送来画像硬是要她做个选择。
许是接连着李善和宁祯都成亲了,昭和帝操着一颗老父心,终是觉得他疼爱的女儿年纪实在老大,该为她说一门亲事了。但他不宜亲自出面为女儿挑选便吩咐宁贵妃操办此事将洛都中品貌才情上佳的高门子弟挑选出来,命宫廷画师制了画像,再让李辞从中挑选出合心意的人选册为王夫。
大魏开国之时太祖皇帝便立下了规矩,皇女为王者,册立王夫为正一切典礼仪式和规矩皆比照同级皇爵。在李辞之前,并非没有女子为亲王者上一位的怡亲王便是册立了王夫此外还有不同位份的侧夫。
昭和帝欲要李辞成婚并已经开始为雍王挑选王夫人选此事风声不紧,且宫中不欲瞒着,一时之间洛都上上下下都知道陛下欲要为雍王选王夫了。雍王到底不是寻常亲王,她的婚事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各家表面似乎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各有算计。
“娘娘,夜深了,该休息了。”寝宫内的烛火续了三遍,宁贵妃为李辞挑选着才貌双全、家世出众未婚适龄高门子弟。侍立在一旁伺候的大宫女终是忍不住出声劝诫道,她是宁贵妃身边的老人,从宁贵妃未出阁之时一直跟随宁贵妃到如今的地位,最是衷心不过了。更何况在她看来,何须为仇人的女儿如此尽心尽力。
她可不会忘了,那个可恶至极的女人还在时,她们娘娘受到的冷落。那个女人是娘娘一生的劲敌,好在那女人歹毒不长命,早早地就去见了阎罗王。
“你不清楚陛下对雍王到底有多疼爱。陛下子嗣不多,但得到陛下看重的无非三个。襄王占着元后嫡长子的地位是一个,咏儿是一个,雍王因为那个贱人的缘故也是一个。这么多年了,论父女之情,陛下心中最疼爱的依旧是雍王。”
宁贵妃嗤笑一声,眼中有了怨毒之色,她对着镜子,指尖抚上了眼角若隐若现的皱纹,这张容颜依旧美好,但保养得再得宜也依旧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她终是有了老态,“陛下亲口将此事交于本宫去做,本宫就更要尽心尽力去做,这样,陛下才会更高兴。”
宁贵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勾了勾唇角,听见自己轻笑了一声,“更重要的是,雍王目前对咏儿的大业并无妨碍,她无才无德,那女人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个如同废材一般的女儿吧。”
话已至此,大宫女不再多言。
宁贵妃的目光落到了那些精心挑选出来的画像,她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
李辞初闻这件事情的时候,心中是惊诧不已的,还带着惊慌。她当即就直奔皇宫而去,想要请求父皇打消为她册立之事。可是刚到御书房前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苏常侍拦住了,他赔着笑道:“雍王殿下,您现在可不能够进去,陛下正召了左右相等大臣议事。”
“他们可进去多久了?”李辞心中着急全表现在脸上了,但她此刻不能够硬闯,便想着等里面议事完,再去寻昭和帝。
苏常侍观她神色,暗道果然是知女莫若父,陛下早就知道雍王殿下会来,所以早早地就令他在这拦下雍王殿下了。他劝说道:“殿下,这可真不凑巧,大人们刚进去不久,按照往日的习惯,怕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殿下您不若改日再来。”
“不行,孤有要紧事要觐见父皇。”
李辞已然是急上火了,苏常侍暗暗记下李辞的神色,面上却依旧是劝说道:“国事重大恐耽误不得,陛下之前也吩咐了,若有人来便让他先回去,一时半会也得不了空闲。现下冬日虽已经过去,但春寒料峭的,这里风大,殿下伤了身体便不好了。”
一番话说下来,李辞明白自己今日显然是见不到父皇了,顿时十分泄气,她转身前不甘心地望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御书房,然后才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心里亦是十分沉重。
朝臣们离开之后,苏常侍立刻将雍王殿下来过之事禀告昭和帝,道:“陛下真是料事如神,知晓雍王殿下必定会为了册立之事前来寻您。”再将李辞种种丧气不已的神色告知昭和帝。
昭和帝听罢,轻哼了一声,面上似乎不悦道:“朕还不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想想自己已经老大,再不成婚成何体统,由不得她再耍小性子。”联想到苏常侍的种种描述,帝王的眸光微沉。
皇帝此刻是不是真的生气,苏常侍这个伺候多年的老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笑呵呵说道:“殿下怕是没有遇上合心意的,所以不愿意罢了。”
“她那性子,何时才能遇上合心意的。”昭和帝不置可否道,“且再看看。”
接下来的几日,李辞依旧没有见到昭和帝,为此,她更加着急了,都快上火了。更加可恶的事情是,宁贵妃差人从宫中不断给她送来各家子弟的画像,李辞看都不想看一眼。奈何雍王府里有一个同样操心她婚事的素芳姑姑,不得已看了两眼。
看得出来,宁贵妃在此事上是真的用了心思、费了心力的,凡挑选出来的人具是才貌双全的人物,不少人已经在朝堂上初放光彩了,其中不乏权贵之家的嫡子,在画像下方还贴心地注明了这些人的家世背景、品相才华等。
李辞被这些画像弄得格外地心烦气躁,整个人就如同一个一点就炸的油桶,谁这时来惹她都要倒大霉的。素芳姑姑虽然也操心李辞的婚事,但不会惹了她生气,命人将这些画像都收起来,好让李辞眼前清净些。她感叹道:“转眼间,殿下也这么大了,若是娘娘知晓了,亦是会十分高兴。”
李辞一愣,随即心就变得柔软起来,她年幼丧母,对母妃并非不想念。素芳姑姑平日里甚少提到他的母妃,她们主仆感情深厚,也是为了避免伤心。
“素芳姑姑,孤现在还不想成婚呢。”李辞闷闷地说道,她实在想象不出来日后会有一个她完全不喜欢的男子在她身边,心底甚至隐隐地有些抗拒。哪怕这个所谓的王夫可以只是名义上的,她完全可以把人扔到一边完全不管,也可以不见他。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愿意。
她想,能够与她并肩的,一定要是一个她喜欢的,也喜欢她的。
如果是阿容的话……李辞忽然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惊吓,更像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却不敢再想了,开始出神。
素芳姑姑暗中观察着她的神色,嘴上说道:“殿下怕是还没有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日后若是遇到了,就不会不想着成婚了。”
“那也得日后再说啊,孤现在都快要烦死了。”李辞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想来想去,站起身道,“不行,孤还得去见见父皇才行。”
说罢,李辞便雷厉风行地命人备马,她连马车都嫌弃太慢了,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奔都皇宫去寻昭和帝收回成命。
“殿下大安。”李辞赶到御书房外,苏常侍又候在门外,远远地瞧见李辞便迎了上来。“殿下您若是要面见陛下,此时陛下正好得了空闲。”
一句话打消了李辞怀疑这家伙专门来堵她的猜测,李辞道了一句“有劳了”便迫不及待地往御书房里去。苏常侍看着李辞如同“蹿”一般的身影,默默为李辞哀叹一声,雍王殿下所请,陛下怕是不可能应允了。
昭和帝无疑是一个勤政爱民的皇帝,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这次也是。李辞一进去,先是老老实实地行礼问安,便急不可待地请求父皇收回给她册立王夫的成命。她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俨然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倔强模样。
昭和帝从奏折里抬眼看了李辞一眼,显然不准备惯着她了,也没有出声,打算先晾晾她。李辞没有想到父皇竟然不搭理她,心里头也憋着一口气,也不动弹更不出声,于是整个御书房内只有昭和帝翻动奏折的声音。
约莫一刻钟过后,昭和帝阖上最后一本折子,喝了口茶,才抬眼去看李辞,“好了,先起来。你来找朕有什么要紧事?”
李辞更气了,但就是不肯起来,膝盖跪的有点疼,却不肯妥协,哼哼道:“父皇明明知道儿臣是为了何事而来的,何必明知故问?”
“放肆,这就是你对朕说话的态度吗?”昭和帝眉头一皱,显出不悦来。
帝王一怒,平常人早就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了。偏偏李辞跟一只不肯斗败的公鸡似的,高高昂着头颅,“是父皇有错在先,不顾儿臣的意愿替儿臣挑选王夫。”
“朕有错?”昭和帝第一次被人指责,还是被自己疼爱的女儿,他气笑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年岁都多少了,寻常人家像你这个年纪早就婚配生子了,再留下去你都成了老姑娘了。再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么不对?”
“儿臣不管,儿臣就是不想成婚。”李辞看昭和帝坚决不松口,干脆耍赖。
“胡闹,朕金口玉言,岂能随意更改。”昭和帝并不打算容着李辞了,斥责道,“不过是纳一王夫而已,这般胡闹像什么样子,若是不喜欢,日后再换一个就是了。”
李辞这次的胡搅蛮缠显然没有奏效,昭和帝不耐烦似的打发了她。李辞走出御书房时,身形十分落寞,看着就怪可怜的,到让人不忍心了。苏常侍入内,禀报雍王殿下心情不好,他斟酌道:“雍王殿下怕是难受了。”
“哼,她难受什么?先前看她性子不定,如今看起来好一些了,合该有个身边人帮衬着,还不乐意。”昭和帝搁了朱笔,此番谈话少了许多天家威严,倒是更像操着一颗老父。末了叹了口气,“总归是要找一个好的,能够为她助力才行。”
接着,昭和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深沉,“若是她真的想清楚了,再来与朕说,自个现在都是一脑袋浆糊。”
帝王爱女心切,此番就是了。
宫里头复杂得厉害,后宫也不似表面般平静。雍王的婚事引人关注,在这关头,雍王入宫觐见皇帝,虽然不知道御书房内的谈话内容,但总归是有许多人知晓了这件事情。宁贵妃的大宫女便来禀告了这件事情,正巧周王李咏此刻也在宫内,带着王妃前来看望宁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