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
等过了黄昏的浓雾,转眼就到了能做贼的时辰。好在今晚当空月明亮。田间虽有薄雾随风起停,依然能见路望物。借着这及时的月色,谢鹭猫着腰沿这几块田摸了一圈,发现尽是奇怪的作物,自己竟只认识玉米。秋熟的玉米到了该收获的时节,饱满又沉硕,在秸秆上争相鞠躬,似乎催促谢鹭采摘。谢鹭四下张望,确认周围无鬼,于是攀住一支大的,撕开黄皮贴脸细看。金黄亮眼,就是夜色也挡不住一粒粒金灿灿的色泽。成熟的清香直通谢鹭肚腹。她大喜,拣大的连掰了四五个抱在怀里,蹬蹬跑回被当做临时住所的巨石。
坑中火苗加了干草枯枝,越烧越旺。玉米被捅了屁股,串在谢鹭折来的树枝杆上,架火烤着,发出诱人的浓香。谢鹭等不及完全烤熟,忍着炙嘴的烫,急切又小心翼翼地咬了第一口。
清甜香郁。
“好吃!呼……太好吃了,玉米怎么是甜的呢……”这阴间玉米却不是阴间味道,谢鹭喜出望外,连忙把剩下的几个玉米一起插地烤着,埋头啊呜手中美味。
做人也好,做鬼也好,既然肚子会饿就得填饱它。
填饱肚子的烟火,绞揉着烤玉米的浓香,穿破薄纱白雾直贯旷野。远处大树上的王大力看得清楚,缩腿轻盈下树。
叶家老酒馆里炉中炭烧得通红,暖意洋洋。众人齐聚,围炉烤红薯,喝茶闲聊。见王大力进来,容掌柜拾起一个刚烤好的小红薯,抛给王大力:“大力,接着。”
“喝!烫……”王大力两手烫跳,转身让红薯落在桌上:“容哥,太烫了!我一会吃。”
“大力,坐下说。”叶掌柜递茶招呼。裁缝挪身让出板凳上空位。王大力看见满脸通红的裁缝、长发散落的唐书、两颊黑灰的叶掌柜、还有容掌柜放在凳上的马头、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捧茶坐下,喝了一大口。
不知始山新鬼会不会突然杀来,大家不敢卸妆。
王大力和半仙一样,什么鬼也没扮,自告奋勇地担任起观察谢鹭的任务:“今晚冷的邪乎啊,她可不好过。”
唐书怕冷,一直伸手炉上反复暖着手心手背:“她是始山人。始山冬天比我们东莱冷多了。她可能扛冻些。”
叶掌柜看一眼窗外茫然夜色,心中又起恻隐,问道:“大力,你看着她过来了吗?”
“她没过来啊。她找了那个有洞的大石头,生了火。看样子是要在那就活。”
“那怎么行!后街那边多冷啊。不光冻,她也没吃饭啊。不行,我去找她。”叶掌柜起身就想向外走,被容掌柜一把扯住袖子。
“你可别。你今天吓她还不够惨?我活了这小半辈子没听过那么惨的惨叫……”
“我没吓她捏!”叶掌柜跺脚,诉起撞天屈:“我刚炖好的汤,我怕她饿。我想怎么着先给她喝一碗。那孩子喝得好好的,突然就说我吃小孩!然后就跑了……我冤不冤啊!”
你不冤……
又是除了半仙之外的众人眼神交汇,汇在对“喝得好好的”五个字的怀疑上。可能“吃小孩”这荒唐又偏偏可以理解的推断戳中了唐书,她忍不住轻声失笑,又赶紧端茶掩口。喝下一口咽笑茶,她放下茶盏,安慰叶掌柜:“没事叶掌柜,再看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