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日萌动,阳光和煦,厚厚的大棉袄被正式放进衣柜里,抗冻的人已经穿上了单衣,清爽而有活力。 例行的团日活动,班委组织了大家一块儿到草坪上放风筝,先拿颜料随意涂鸦,DIY之后就可以自行玩耍。 上学期以来,晏秋所在的班级已经和计科二班结下友谊,那以后的活动基本都会一块儿举办,由此倒也促成了好几对情侣。 阳光正好,又有微风,聚集在图书馆前的一群人兴致格外地好。 晏秋赶到时,已经有人放起了风筝,似乎玩儿得很好。她扫了几眼才发现了三位室友,一边挥手一边朝那边跑。 到了跟前还没说话,赵彤彤噗哧一声笑,“晏秋,你真来相亲了?” 其余两人也在一旁捂嘴偷乐。 晏秋抓了抓头发,埋头看向自己身上的正装,略微有些窘迫。她悻悻地笑,“比赛才刚刚结束。”她没来得及换衣服,所以一身的职业套装。 不经意地偏头,那人却蓦然闯入了视线。她倒忘了,江湛也会出现。 他只悠闲地站在边上,条纹衬衣,牛仔裤,白色板鞋,再普通不过的打扮,可谁也忽略不了。他也注意到她,看向这边的表情似笑非笑。 晏秋没有多看,只一一回答着朋友的话,她们关心她成绩怎么样。 “只得了第三名,不过前面两位真的很强。”她由衷地感叹。 “你也很棒!”几个人安慰鼓励道。 赵彤彤问她要不要跟她们一起到附近放风筝,“后边比这儿还要空旷一些。” 晏秋很心动,不过自己身上的裙装很难活动,而且......“我穿了高跟鞋,跑起来估计会摔跤。还是你们自己去吧,不用管我。” “那好吧。” 她遗憾地看着人离开,默默噘嘴,转身欣赏起别人悦动的身姿。 正盯着天上的风筝出神,身旁的人不知不觉间靠近。“之前说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他一出声,有些把她吓到。 晏秋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到回那一片湛蓝之中。 “要不,你们还是去找别人吧。”她的语气像是叹息,轻描淡写地拒绝。 江湛下意识蹙眉,偏过头看她。黑色的西装外套和及膝的包臀裙,衬出难得的干练,粗跟高跟鞋略显老气,不过整体还好。 她的脸上化了妆,五官秀气,和印象里朦胧的一团很不一样,头发仿佛也长了不少,落到肩头,整个人显得愈发宁静。 他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倒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无非是几只或远或近的风筝,杂乱地挂在天上,他打破她的专注,“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只是一个周末的事。” 晏秋一愣,还想找借口,可他继续说道,“多去见识见识还不好吗?像这些风筝,没有风力也很难起飞,更别说在空中高高挂起了。机会不是平白无故蹦跶到你眼前的,更多的是靠发觉,甚至是创造。” 她看了看他。 “大家都是朋友,连这点小忙也不愿意帮?”他半开玩笑似的开口。 晏秋却有些愣了,她没想到他是这样定义他们的关系,有些吃惊,除此之外倒没有别的想法。 原来他们也算朋友! 的确,作为朋友,江湛很讲义气。他对谁都一样,而她,也不会是那个例外。对于这一点,晏秋莫名觉得心安,之前纠结的仿佛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那好!”她笑着朝他点头。 江湛反而觉得意外,不过也没多想,事情谈妥,他这才想起将东西递给她,“拿着。” 晏秋也才注意到他手上的风筝,简简单单,没有涂鸦,“给我的?”她指了指自己。 “刚才谁硬塞给我的,你不想玩儿?”目睹了她依依不舍望着室友离去的那一幕,他一想到她又遗憾又委屈的表情,只觉得好笑。 明明很想一起去的,不是吗? 晏秋还在迟疑,盯了盯自己的脚,“我不太方便......”又想到了什么,忙仰起头道,“你等我一下。” 接着迅速地跑到一旁,脱下鞋子,光着脚丫就来了。 “给我吧!”她笑着从他手里接过,也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应,拿起东西迅速跑开了。 江湛一怔,抬眼看去,她正找人协商,估计是让别的同学帮忙。很快,握着线轴和风筝一起飞舞。 嫩绿的草地刚刚经过浇灌,晶莹的水珠依稀可见,在阳光下折射出斑驳的光,女孩儿赤着脚在草坪上奔跑,三步一回头,注视着身后风筝的情况,笑容灿烂,脸上洋溢着青春与活力,离得近了,估计还能听清愉悦的笑声,清脆动人,仅仅看表情也能想象得到。 风筝升空了,她笑得更加开怀。 或许受到了感染,江湛不禁扬了扬嘴角,连话也带了几分愉悦。 他轻笑着吐出三个字来,“还不赖!” ... 晏秋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是临行前一天,她给江湛拨了通电话,问他自己需要带些什么。 “只在那边待一晚上,简单准备点洗漱用品就行。” 她收拾衣服时,忽然想到了什么,“那......需要穿正装吗?”她猜想场合不太一般。 那头默了一瞬,语气隐约有笑意,“就带你相亲的那套吧!” “......”谁去相过亲了?晏秋窘然。 从学校集合出发,然后一起赶到机场。晏秋第一次坐飞机,难免有些紧张,身旁就是江湛,拿着ipad看着资料,倒也没有理她。 飞机起飞,往上骤升的感觉很不好,她胸口发闷,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尖锐一时喑哑,不太好受。下意识拿手捂住,这才稍稍缓解。 双眼紧闭,忽然觉得有人朝自己靠近,回过神来,耳朵上已经多了一副无线耳机,舒缓的英文歌曲正优雅地唱。 晏秋怔愣地看他,江湛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一番动作之后又专注到屏幕上。 好像好受多了,她看着他小声致谢,“谢谢。” 注意力分散了,晏秋时不时往身边瞟,良久才好奇地问,“你在准备会议用的资料?”她已经摘下了耳机,身体也微微凑近了些。 他淡淡地“嗯”了声,手下翻动的频率依旧。 她打量了一眼,像是论文,还有一些图片。 “还需要关注这些么?”她压根就没看过戴蒙教授的资料,更别说他的论文和专著了。 他终于转过头看她,眉毛一扬,“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承认自己见识短浅,可他一副见惯风雨的姿态还是令人费解。“你没信心?”她这样问道。 江湛不置可否,“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 晏秋似懂非懂地点头。 到了酒店,放下行李,接着就往目的地出发。等到了公司,晏秋才明白了江湛的话。一行一共七人,可在那儿等候的却不止是他们。 这算什么?择优录取吗? 队里负责美术设计的贾劲松话最多,一进大厅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约在这儿谈是什么意思?我可听说戴蒙是这家公司的控股人!给我们投资,是想培养自己的竞争对手?” “是,也不是。”陈深接话,“PI主要研发无人驾驶汽车,游戏行业才刚刚起步。” 这话一出,众人皆显忧虑。所以......这是想让他们这个团队为PI效命? “放心!”江湛出言打消疑虑,“他们要有这种心思,我第一个拍桌子走人。” 会议室外,秘书来到面前通报消息。 轮到了他们的会面时间,和预约时间相差无几,晏秋暗叹效率。 她一个做翻译的反而比他们还要紧张,刚才听几人絮絮叨叨的话,她手心都已经捏出了汗。不过真进去了,又必须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好久不见!” 对方主动上前,倒显得可亲。 里面一点也不像拘谨的工作环境,装修得甚至有些像咖啡厅,没有刻板的会议桌,聊天也只是坐在沙发上而已。可比起轻松惬意的环境,双方的对话内容显然就要紧张许多。 产品展示主要依靠模拟动画,具体的体验部分,只分配了一小部分时间,戴蒙教授似乎并没有玩儿过瘾,又听了各技术人员的分析与评估,这才坐回位置。 江湛讲解时,对方仿佛还很满意,连连点头,也没找出差池。 “作为大学生,能开出这样一个游戏产品,确实值得敬佩。但是......” 晏秋心里一揪。 无需对方女翻译翻译,她就已经提前从戴蒙口里听清,“平行世界的场景会不会太复杂了一些?我承认交互性很强,可是考虑到一部分女性玩家,实在有些伤脑筋。” 江湛转了转笔,哂笑道,“我们的目的在于开发PC端的重度玩家,和基于Oculus Rift和HTC Vice开发出的Elite Dangerous针对科幻迷不同,受众局限性只会更小,至于女性玩家,我不认为她们不爱动脑筋,至少从目前的手游来说,女性的活跃程度比男性更高。” “基于战场的游戏从不缺乏竞争,你们如何在这之中得以区别?” “我们会有更多更为真实的角色体验,比如战地记者、战地医生、受害难民......并不是只是简单地展现血腥与暴力,游戏过程中,有很多意识会潜移默化地进入玩家的脑海里,就像您刚才体验到的那样,战场上的每一片废墟都有自己的意义。” “后续有什么更新思路?” “那要看玩家反馈,团队内的想法是构建一个虚拟王国,扩张版图。” “如果这个项目成功了,还能看到怎样与众不同的产品?” “偏向小众化的益智游戏,重点在于家庭成员之间的互动关系。”他双手合十,笑得意气,“我们不会止步于此。” 戴蒙鼻腔里发出思索的鼻音,片刻之后笑了笑,站起身道:“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希望尽快把合同签订。” 晏秋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偷偷打量队里的人,一个个喜上眉梢,显然不比她淡定多少,望了望身旁的江湛,对视一刻,眼里满是得意。 她松了好几口气,下一秒又听对方翻译继续开口,“戴蒙教授想问一个题外话,江先生之前提到游戏能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生活,甚至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技术在不断进步,未来的人们或许连现实和虚拟也分辨不清,大家又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恐慌?” 晏秋一愣,唯恐对方想要反悔,一时情急,反驳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技术的进步是为人类社会创造更丰富的物质财富和更美好的生存环境。”她不假思索道,“哲学家海德格尔以为,古代的风车就是好的,而现代的水力发电就是坏的,但是他并没有看到不仅是现代技术对自然造成了威胁,古代技术同样也造成了像森林砍伐、过度放牧这样的环境破坏。” “这个社会确实需要有悲观主义者,但更需要的还是一群思想超前的实干家,我相信戴蒙教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一股脑将想法倾倒出来,最后还有些慷慨激昂的意味,话落才发觉周围异常安静。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看,晏秋默默吞咽口水,抿了抿唇,尴尬地发现,这话似乎并不是针对她的。 人家问的是江湛! 她将头埋低,紧接着听见了身旁人愉悦的语调。 “就按她说的翻。”江湛挑了挑眉,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晏秋抬头一看,目光与他不期而遇,里头仿佛包含着一丝赞许? 对面的翻译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人提醒了一句,“我说,就按她刚才回应的那样翻译给戴蒙教授听。” “哦哦,好。” 戴蒙听了果然一怔,继而爽朗地笑。“谢谢夸奖!”他用别扭的中文回道。 满室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