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循着方向看去，果然有两个人在交谈。中年男子身高体壮，站在他对面的人却也并不比他矮。　　　　她还在原地发呆，那头的人仿佛看不下去，偏过头向她勾手，眉心都快拧成了川字，仿佛下一刻就能发起飙来。　　　　晏秋缩了缩脖子，扭捏地小跑过去，到了跟前，果然挨了顿批。江湛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慢慢吞吞弄什么呢！”　　　　请人帮忙的怎么脾气比她还坏？她忽然有些不满，不过也只敢在心里犯嘀咕，迫于权威不敢说出口来。　　　　见她沉默，江湛憋了口气，只说：“还不快点！”　　　　晏秋唯唯诺诺，转过头，笑着对人问好。　　　　金发碧眼的美国人很有礼貌，晏秋了解一番，才知道这是一位年轻的教授，在硅谷创办有自己的科技公司。　　　　“So, I really wanna know, what would you do if nobody will use your product You know, the market fames is not optimistic.”　　　　晏秋向他转达，“他问，如果没人为你研发出的产品买单，你会怎么办？毕竟，现在的VR游戏市场并不乐观。”　　　　江湛几乎没有迟疑，嘴角一扬，脱口就来。　　　　“我不确定VR游戏的引爆期，不过现在大家在各个不同层面，比如芯片层面，体验层面，显示层面都有进步和革新，所有的技术都需要一批先锋者，就像过去的个人计算机，当时有很多人也认为个人电脑对消费者来说毫无意义，不过很显然，时间已经证明了一切。”　　　　“优质产品不一定不会被埋没，不过我们，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平台，至少要能容纳得下野心和抱负，不必束手束脚地任人宰割。”　　　　一番阐述游刃有余，晏秋听得发愣，心里竟然也有了升起了一丝热腾与澎湃。　　　　噢！原来他在做这样的事呀！她会忍不住这样感慨。　　　　他含笑的眼里充满了坚毅的神采，晏秋注视着他，只觉得面前的人格外耀眼，与众不同之中又有他独特的个性，张扬而散漫。　　　　“愣着做什么？”江湛挑了挑眉，一双眸子紧盯着她。　　　　“啊？哦。”晏秋回过神来，忽然觉得脸颊发烫，强迫自己镇定，吸了口气，这才将他的话翻译过来。　　　　这时候才觉得庆幸，之前看过的书总算没有白看，不然这会儿就该尴尬了。　　　　外国教授似乎也是一愣，继而笑出了声，连连点头。　　　　这是赞赏的意味，晏秋无端觉得自豪。　　　　对方留了名片，临走时还拍了拍江湛的肩，“e on, I’m bag you up!”　　　　晏秋跟着笑了笑，“他刚才说让你加油。”　　　　“这句我听得懂！”江湛剜了她一眼。　　　　想到他先前拿着手机翻译器跟人沟通的场景，晏秋很不厚道地笑了，原来这人也有缺点，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完美嘛！　　　　“你不是学计算机的吗？怎么连最基础的英文沟通能力也没有？”她难得能揶揄他一句。　　　　江湛狠狠瞪她，“谁告诉你学计算机的，英语就好了？”　　　　“不是要学编程么？”那里面应该有很多英文才对吧！　　　　“经常接触的单词也没多少，熟悉了也就不费劲了。”　　　　“哦。”晏秋低笑了声。　　　　另一边，有两个男生找了过来，跟江湛说了几句，仿佛又要离开。　　　　“你就在附近转悠，别走远了，待会儿可能还有用得上你的时候。”他嘱咐她一句，接着跟人往另一边走去。　　　　晏秋点头。能帮上他，她总归还是欣慰的。　　　　江湛回到展区，听身旁的人问了一句，“刚才那女生是谁？好像上次答辩的时候也见过。”　　　　他没有多少兴致，沉默中又有话传到了耳边。　　　　“怎么？看上人家了？”有人回应了刚才的那句话，口气明显轻佻。　　　　“可别瞎说，我是喜欢那种类型的人么？”　　　　“知道知道，你喜欢的是妖艳贱货，不是那种朴素型的。”　　　　玩笑的话听来刺耳，江湛无心理会，可总觉有些郁闷。再次找到她的时候，晏秋正盯着一名车模愣神。　　　　这里不是商展，无人驾驶车辆仅仅只为噱头。模特是学校里的同龄人，衣裙优雅，化着精美的妆，像以前见过的礼仪小姐，脸上总挂着得体的笑。　　　　她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里充满着渴慕。　　　　江湛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一边靠近一边嫌弃。　　　　这人还真是！　　　　喜欢什么就去争取呗！干嘛总摆出一副可怜样？！　　　　一到跟前，他忍不住嗤了一声，“觉得漂亮？”　　　　“你打扮出来估计也那样。”　　　　晏秋吓了一跳，转头看他，分辨不出他话语里的态度。是赞美？还是嫌弃？　　　　她讪讪地笑，“我没人家底子好。”　　　　他忽然想起刚才听到的那番话，再一看她，哪里都觉得不顺眼起来。　　　　卫衣又宽又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偷穿了别人的衣服，脚下是万年不变的帆布鞋，全身上下简直没一个可看的地方。　　　　他皱了皱眉，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你头发怎么还这么短？”从认识到现在，江湛就没见她变过发型。　　　　晏秋莫名感到一丝恶意，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窘迫地发现，竟然真的有翘起的头发，估计是晚上睡得不踏实，所以才弄乱了。　　　　偏偏是在他面前！　　　　她眸光忽闪了下，心里只觉难堪，“这样......比较好打理。”　　　　从高中时期就那样了，为了节约时间，班里很多人都剪了短发，那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他这样问了。　　　　“跟个蹲监狱的似的。”江湛嘟囔了一句，她听见了，垂下的手搅得更紧了。　　　　他挑剔个没完，全然不在意她的情绪。　　　　晏秋只觉得手脚冰凉，也不出声，石像一般站立。她微微偏了偏脑袋，躲开他的视线，只因为怕从他的目光里看到厌恶的情绪。　　　　那种若有似无的鄙弃曾经给过她最沉重的打击。　　　　可无论怎样也躲不过他尖锐的话。　　　　“诶！”他一出声，她立即警惕。　　　　江湛没看她，说得也漫不经心，“你脸上的东西不能去掉吗？现在医学都那么发达了......”　　　　他指的是她脸颊上密密麻麻的雀斑。　　　　晏秋扭头看他，错愕之中更有苦涩的羞辱感，她已经不能忍受这样直白的嘲讽，所以看他的眼神也带有了一丝怒意。　　　　目光相撞，江湛倒没过多在意，只多余地补充了一句，“我可没有嫌你丑的意思。”　　　　晏秋气结。　　　　她出奇地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他，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排斥的讯息。突然间背过身去，闷声离开，连告别的话也不说一句。　　　　被抛在脑后的人收回视线，很是无语。　　　　噢，有缺点还不让人说了？！他还嫌浪费自己口舌呢！　　　　过了一阵，肖尚和跑过来要人，“晏秋呢？我们那儿还缺个翻译。”　　　　“已经走了。”江湛解释了一句，想想也觉得窝火，“不是有人在么？还非她不可了？”　　　　“也不是。”肖尚和悻悻的，“听赵彤彤说，她懂一点专业知识，这不对话起来更顺利吗？”　　　　“靠！”江湛脸色一沉，“你不就是首都大学的？连句外语都听不懂？”　　　　肖尚和：“......”大哥，说的好像你跟我不是一个大学似的！　　　　赵彤彤是在场馆外找到的晏秋，那么久没见人，她还差点以为她走丢了。　　　　回去的路上，晏秋心情不佳，一直垂着头不说话，赵彤彤发现了就问了几句，可她只是敷衍。　　　　吃了午餐，回到宿舍。　　　　晏秋一开门就坐到了书桌前，趴在那儿，颓唐沮丧。盛白微这时候才从床上下来，开始洗漱化妆。　　　　赵彤彤刚领了快递，正兴奋地拆着包裹，一面激动一面和人对话，“晏秋，我在网上掏了盒眼影，要不要给你试试？”　　　　她缩在臂弯里叹气，连头也没抬，“不用了。”　　　　赵彤彤并不勉强，只屁颠屁颠凑到盛白微面前，发出求助信号，“善良美丽的小姐姐，快救救我这个手残一党吧！”　　　　第一次化眼妆，赵彤彤底气不足，有了盛白微的帮助，显然顺畅许多。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折腾时，晏秋还是一蹶不振的模样。她知道自己不漂亮，可真正听到江湛嘴里的那番话，打击明显比她想象中还要沉重。　　　　她很少有过这样被人指指点点的经历，大多数时候都擅长自欺欺人，习惯忽略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印象，因为害怕听到类似的尖酸刻薄的话。　　　　可江湛呢？丝毫没有顾忌，好似每回都要戳中她的痛处才能作罢。他根本想象不到她的生活，更想象不到，对一个女生说出这样话，有多么地伤人自尊。　　　　他在她的印象中一向美好，可她在他的脑海里却是那样不堪的形象。　　　　真的很不公平！　　　　为什么会这样？　　　　晏秋越想越觉得委屈，支起胳膊，掩面伤感起来。她坐在靠门的位置，一偏头就正好对准了粘在墙上的全身镜。　　　　里面有她的身影——一个过分普通的女孩儿。　　　　齐耳的短发剪得整整齐齐，中分头也梳得规整，没有什么发型可言。对着镜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面堆积着棕褐色的小点小点的雀斑，集中在苹果肌的部分，鼻梁上也有，那么醒目，也那么碍眼。　　　　原来她真的长得不好！　　　　身上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和时髦的都市一点也不搭。以前从没有在意过这个话题，可如今却不得不考虑了。　　　　出神间，耳边还有两位室友断断续续的话。　　　　“这眼影盘还挺好的，下次你可以自己搭配颜色。”　　　　“还是算了，我就从最基础的大地色开始就行，等练熟了再学别的。”　　　　“也行。”　　　　“白微你真是貌美如花、心灵手巧！”　　　　“得了吧！夸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晏秋从镜子里看着两人玩笑，被赵彤彤发现了，又被拖到了她的座位上。　　　　“也给小秋化了一个吧，免得人家吃醋了。”她摁了摁她的肩膀，控制住还想挣扎的人。　　　　晏秋哭笑不得，心里却是有些期待的。　　　　“那先擦点粉底，弄好底妆吧。”盛白微拿来自己的化妆品，在她脸上涂抹一番，晏秋机械地坐着，任其指挥。　　　　妆化好了，赵彤彤一惊一乍，“双眼皮就是不一样！”　　　　她羡慕地叹了一句，“真漂亮！”　　　　晏秋接过梳妆镜，打量了一眼，果然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只是简单地弄了一下，整个人就像是大不一样。　　　　眼睛看着更大了，好多瑕疵也被掩盖掉，可那层灰不拉几的雀斑还在，莫名让人沮丧。她伸手摸脸，叹了一声，“有没有办法把雀斑遮掉？”　　　　盛白微说：“可以用遮瑕膏试试，不过应该挡不了全部。”　　　　“这样啊。”她情绪不高。　　　　“遮什么遮？”赵彤彤跳出来反驳，“现在欧美不就流行这样么？雀斑也是一种风格，好些人还故意化上去呢！有个模特叫什么来着，好像就是靠脸上的雀斑出名的。”　　　　“......”晏秋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