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兰自在地抿了口茶,整好以暇地看着自己的娘亲。这可不是她偷看的来的,就是画的那日善礼被罚顶水盆的事。 蒋钱氏喝了口水,才堪堪压下了心底里甜滋滋的羞意。嘉兰画的也已是真传神,画中人的缱绻情丝早就跃然纸上,让人歆羡。 “这是送给娘的礼。”嘉兰见蒋钱氏稍稍平复了心情,才笑颜逐开:“后面这个才是送给阴城大长公主的。”她这才促狭地又叫夏时打开另一幅。 她促狭起来,府里头真是无人能比的。可分寸却又总是恰到好处,叫人心底受用,挑不出错来。就像这次,她早就拿捏准了自家娘亲的心态,对于这些缱绻暧昧而又不失礼数的夫妻情深,就算是使女一旁看着,蒋钱氏也是欣然允之的。 “咳。”蒋钱氏咳了一声,送给阴城大长公主画的是镇方寺阿耨达池的景色,自是好画。画里头有寥寥人像,皆是背影。关键还是山水之色,胜在中规中矩,又工笔精致,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来说,也是上乘了。 “嗯……不错。你裱了送去就是。”蒋钱氏借这幅画缓了缓,这才又神色平和:“夏间手里还有一幅画?” 嘉兰点了点头,她这次的确是带了三幅画来。 “女儿画了碧溪庄演武场的射箭。”嘉兰示意夏时把画打开。蒋钱氏一见,眸子便亮了。显然也被画中那种紧张、惊叹的氛围所感染,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那萧石头是真有本事?”蒋钱氏慨然问道,让绿衣把画好好收好。这画里画了外男,又是难为别人所知的事,所以她也清楚嘉兰要送来她这儿的原委。 “嗯,连珠箭。”嘉兰肯定地点了点头。蒋钱氏闻言看向了窗外,她的大使女绿服会意,到门口瞧了一眼,回来禀报道:“夫人,二爷把蒋侍卫招走了。” “家里的侍卫,就没人会连珠箭。”蒋钱氏低声道,她惜才之心一如夫君蒋忠地:“难怪郑武叔要用他。” “我们家的侍卫哪儿非要会连珠箭呢?”嘉兰驳道:“人一个这么大的靶子,难不成非得连珠箭才能杀敌吗?”嘉兰虽然也惊叹于萧石头的箭术高超,但如果放在阵前杀敌,又另当别论。 “我更惊讶的是,他射猎都是正中野兽之眼。”嘉兰将自己对于萧石头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如果野兽停留不行,那他得沉着冷静,善于潜伏,尔后才能找准时机,一击毙命。如果野兽四散奔逃,那他就得眼力极佳,箭术高超,而且心思坚定,出手果断,这才能一箭致命。” 嘉兰说完,不由得感慨一句:“真是少年英才。”她这话说得蒋钱氏笑着敲了她一下:“你年纪比他可小呢,做什么老成世故?” 嘉兰捂了额头,佯装不满地委屈道:“娘总敲我!都要敲笨了!”蒋钱氏哈哈大笑:“瞧瞧你瞧瞧你,才说你老成世故,立时就来打我的脸了。”她乐得去捏嘉兰的脸,却被嘉兰轻巧地躲开。 “这时候瞧着你,才像善礼的亲姐姐。”蒋钱氏欣然道,一点儿都不在意既损了女儿又损了儿子。 母女二人正笑闹着,蒋忠地已经拐了进来,唇边含笑问道:“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嘉兰机敏,早早儿就去拉了蒋忠地的衣袖,小女儿情态地撒着娇:“爹爹,娘欺负我。”说罢,指了指自己光滑洁白的额头。 “你就瞎指给你爹看。”蒋钱氏一点儿都不在意,调侃道。“红了。”蒋忠地心疼道。一旁的夏时和夏间都掩了笑,悄悄地躲到了一边去。 “净瞎说。”蒋钱氏凤眼一横,瞪了蒋忠地一眼。蒋忠地笑着大步向前握了蒋钱氏的手,低声道:“夫人莫怪。” “娘自然是不会怪的。”嘉兰笑盈盈地站定,吩咐夏时:“夏时,快去把我送给娘亲的画给爹爹看。爹爹,您看了画就知道了,娘亲该乐着呢。”“你——!”蒋钱氏不防她突然提起那幅画,羞态骤显:“还不快去拦着那丫头!” 绿衣笑着应了,去拦夏时。嘉兰抚掌而笑,朝着一脸好奇的蒋忠地眨了眨眼:“喔,夏时不拿,娘亲总会给爹爹看的——是吧娘亲?”随着她的问话,蒋忠地也看向了蒋钱氏,蒋钱氏哼了一声,脸上浮现着显而易见的红晕。 “咱们哪,别耽误爹爹和娘亲赏画,走吧!”嘉兰才不管她娘亲的羞窘呢,朝夏时和绿衣等人挥了挥手,将众人都带了出来,只留父母二人独处。 * 嘉兰心情甚好地从父母处回来,夏嬷嬷早迎了上来,附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嘉兰讶然地看了夏嬷嬷一眼。夏嬷嬷方才告诉她,外头有风言风语说,阴城大长公主的夫君,也就是晋国公府许二老爷,养了个外室。 嘉兰这才知道竹林里侍卫同阴城大长公主禀报的究竟是何事。然而细细回想,竟想不出阴城大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否流露出半点不悦。 “嬷嬷打听到了那人是谁?”嘉兰挥退了左右,只留了心腹在室内。夏时等人一时不知她们在说何事,然而也屏气凝神,不敢多言。嘉兰虽然宽厚,但规矩严明,但凡触了规矩,皆难逃一罚。 “只模模糊糊说是个唱曲儿的,也不知是何人。”夏嬷嬷道,她其实还有点儿不太情愿告诉嘉兰这等腌渍事儿。但嘉兰从普济寺回来之后,特意叮嘱过要关照晋国公府的事。而且,虽然夏嬷嬷总爱操心多说,却也不敢真违逆嘉兰的意思。 “唱曲儿的?”嘉兰一笑,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怕是阴城大长公主压下了消息,她也不见得有多在乎。”嘉兰心里隐约觉得阴城大长公主这样的人,是看不上许二老爷的。许二老爷在传闻里,那就是个极为惧内且心软懦弱的人。 “到底是夫君,哪有不在乎的。”夏嬷嬷却不太赞同:“大长公主许是看在许二老爷的面子上呢。”在夏嬷嬷从没想过阴城大长公主会嫌弃许二老爷。嘉兰笑了笑,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这戏子究竟是何等绝色,居然能喂许二老爷吃下颗豹子胆。”嘉兰慨叹道,倒是对这个戏子隐隐有些好奇。 “都是些狐媚子,姑娘别污了眼睛。”夏嬷嬷啐了一口,她可瞧不上那些做人外室姨娘的。嘉兰一笑,忙点了点头,命夏间给夏嬷嬷斟茶。 “嬷嬷别恼。”嘉兰笑道:“左右咱们家是清白人家,断不会有这等事的。”夏嬷嬷谢了嘉兰的茶,这才笑眯眯地点头,颇为得意到:“姑娘往江南走走,谁不羡慕咱们夫人呢?老爷对咱夫人这般好,那是多少人拍马都赶不上的福分!” 夏嬷嬷可劲儿地夸了一通,嘉兰含笑听着,倒把先前晋国公府许二老爷的事儿撇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