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声音刚落,武婢们便迅速起身,飞快地关上了临水的窗,并占据房间四角,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是维勇哥哥,不会有误。”嘉竹已经抽出了别在腰间的九节鞭,她对护卫的声音非常熟悉,此时冷静地朝婶婶和姐姐们颔首。蒋维勇是蒋府的亲卫,从远房族亲里挑上来一层一层历练的。 小心起见,芒种先开了一线房门。确定来人之后,才朝嘉兰等人颔首。蒋府精锐的亲卫已经立于两旁,各个手持钢刀,神色肃穆凛冽。 “咱们没带那么多的人手,先不要各自回房,都去正堂,别叫护卫们顾首不顾尾。”蒋孙氏虽然怀有身孕,稍稍吃了一惊,却很快冷静下来。 “四婶,你怀有身孕,最需休憩,我们去你房里。”蒋嘉梅摇了摇头,蒋孙氏也不反对,于此一锤定音。 “四奶奶、姑娘们也不用太担心,流匪未必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只是怕有歹人趁机作乱,所以还要先委屈奶奶、姑娘们一段时辰。”蒋维勇见她们处事冷静妥帖,紧绷的心里也稍稍有了些安慰。 “维勇哥哥,怎么都城附近突然窜出流匪来了呢?”嘉竹立马问道。“估计是北面流窜出来的灾民。”蒋维勇知道的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北面大旱,蒋忠亲也提醒过留心灾民变流匪,由此有了个推测。 嘉兰此时正挨着顾蒲月走,她们几个主子里,唯有顾蒲月是没有武婢的。虽然说两旁都是精卫,但是顾蒲月身边的鱼丽还是显得格外不安。嘉兰此举,也是有意让芒种宽宽她们主仆的心。 此时嘉兰听了蒋维勇的话,见嘉竹还要再问,立刻打断:“嘉竹,这事儿回头再慢慢分说。如今这暗里行路,别叫人心慌踏错了道。”她担心蒋孙氏听多了这些,难免会心有惶恐。 “嘉兰说的在理。”嘉梅也道:“等到了四婶的房中,我们在外间再好好分说明白。”嘉梅心中又比众人多一层思虑。她不仅知道北方大旱,而且还知道南方的金水河决堤了。金水河决堤比大旱是更可怕的事——因为就在去年,金水河才刚敲锣打鼓地修了堤坝,建水州知州还受到了皇帝的表彰。建水州的知州想将此事瞒下,却被人把密奏直接送到了内阁。蒋嘉梅的嫡亲舅舅身在内阁,得到了第一手消息,马上就通知了姻亲,并嘱咐了蒋赵氏。 不难想象,奏折一旦呈给圣上,必定惹得圣上大怒。但是,这建水州知州的夫人是太后吴家人,谁知道这奏折能不能上达天听呢? 嘉梅心中思索万千,只觉朝堂千丝万缕,前朝后院都复杂得很。 等把蒋孙氏安顿好了,搬来了休憩的被褥,众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里离都城颇近,北衙禁军应当已经出动,姑娘们无须担心。”蒋维勇再行安抚之职。四个姑娘倒是神色安然,待在护卫环绕的屋子里,到底还是能添不少底气。尤其是嘉竹,褪了凛然警惕之色,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好奇。 “多谢维勇哥哥了,有你们在,我们自然是无须担心的。”蒋嘉梅朝蒋维勇颔首笑道,蒋维勇得了蒋嘉梅这一句,便知道她们心里已有成算,不由放下心来,不过再说两句,便避嫌退出了房间。 “大姐姐,明儿我们还去普济寺么?”既然没了忧虑,嘉兰先提了行程,也是为着顾蒲月的原因。顾蒲月闻音知雅意,先道:“实是危险,不如改日再去吧?”既然顾蒲月已经表态,嘉梅于是点头道:“那就改日再去吧。我们也不急着回府,只等府里护卫来接。” 外头出了这样的乱子,蒋府定然会再派护卫来接姑娘们,这一点,众人倒是都不愁。 “唉,好不容易出个门呢,好端端的乱什么呀。”嘉竹嘟囔一句,对于不能出门颇有些失望。嘉兰摇了摇头,眉宇间有轻愁:“谁不想过安生日子?若不是走投无路,谁肯背井离乡到都城来。”她想到长街上乞讨的萧石头和他奄奄一息的老父,也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嘉竹不是那等将自己的安乐置于他人苦痛之上的人,她立刻就收敛了失望和不满的神色。“这些人里,可不一定都是背井离乡的人。”顾蒲月却缓缓道,嘉梅也神色凝重地接道:“若只是灾民,有米粮果腹便可。只怕有人乘机作乱……但愿北衙禁军能把闹事的流匪压下去。” 嘉竹翕张着嘴,半响才喃喃道:“是喔,还有这样的人……”嘉兰并非没有想到,她甚至又想了一层:“北衙禁军行事,必是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真是……”她没有说下去,这种时候,置喙北衙禁军并非什么明智的做法。 嘉梅犹担心她又“口出狂言”,见她话留了一丝玄机,才放下心来,正色道:“别多想,总之我们定是能安然无恙的。”她稍稍安抚了众人几句,见天色已晚,便安排众人卧榻。 天色未亮,蒋府的护卫早早就赶来了。 原以为会是蒋忠亲亲自领队,结果来的还是府里的亲信。嘉梅和嘉兰对视一眼,都不由神色稍凛。 蒋忠亲对蒋孙氏的爱护之心人尽皆知,别说是流匪这等大事了,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叫蒋府四老爷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爱妻有什么闪失。他没有亲自来接,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被更重要的事绊住了。 至于这事是什么,姑娘们暂且不得而知。现下,她们瞧着蒋府的精卫,皆松了口气,神色松快焕然,也不急着回家了。倒也不是全然不急的,只是蒋孙氏怀有身孕,昨夜一惊,有些累到了,还未起身。众人既然安心,便不打算叫她,只谈天说笑,等她醒来。 “郑武叔,外面怎么样啦?”昨夜郑武带队巡逻,由蒋维勇护送姑娘们回房,倒是未曾见到郑武。蒋嘉竹一早见到郑武,就忍不住急切地问道。 “北衙禁军已经把流匪清算干净,流匪未曾入都城。”郑武知道这几个姑娘都是心中有城府的,并不避讳告诉她们。嘉兰闻言眉头一蹙:“未曾分辨何者不过是食不果腹的灾民么?”郑武摇了摇头,一时觉得这蒋二小姐天真,一时却又为她这“天真”而动容:“天子脚下,哪容动乱。为免灾祸,自然是快刀斩乱麻。至于灾民……北衙禁军的统领陆昭说是流匪,也便只能是流匪了。”陆昭可是个杀人如麻的主,半点都不含糊。 嘉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嘉梅深看了自己这个妹妹一眼,心底叹了口气。嘉兰是她们三人里头心最软的一个,也不知这样的性子对嘉兰来说是福是祸。顾蒲月看着嘉兰的目光倒是温柔而赞赏,并未生出嘉梅那样的担忧来。 “郑武叔,那碧溪庄可有混进流民来?”嘉梅转而问及碧溪庄,相比流民,她更忧心自己身边人。“呵,倒是有那不长眼的。”郑武叔剑眉一挑,冷笑了一声:“只可惜那三脚猫功夫,不过丢人现眼。” 这话叫在座的四个姑娘皆是一惊。嘉竹反应最为敏捷,立刻问道:“居然真的有人混进来了?!”她纯粹是小儿心性,总想些仗剑平生的快意,这话接的还有些快意和不甘。 “三姑娘还是先练好九节鞭吧。”郑武直言戳穿了嘉竹的内心所想。嘉竹也不恼,笑着挠挠头吐了吐舌头,便也过了。 “恐怕不是流民,而是有人乘机作乱。”嘉梅神色凝重。碧溪庄虽不像都城宅院,但也算高墙大院,普通流民哪敢往这里抢,这恐怕是有人趁乱针对蒋家。蒋家虽然在百姓间颇有威名,但蒋家的赫赫战功无疑也是一把双刃剑。 郑武赞赏地点了点头:“大姑娘在理,确然不是流民。否则也不会刚一被捕,就吞药自尽。”他说的话已显冷酷,只是心肠再软如嘉兰,对于这样的冷酷也是司空见惯了。倒是顾蒲月,下意识地捂了嘴,直到见了蒋府三姐妹的反应,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那就要麻烦郑武叔好好查一查了。”嘉梅道,她看到了顾蒲月的反应,声音稍稍放缓,却并没有更多地去安慰顾蒲月。蒋府将门之家,顾蒲月是要做蒋家宗妇的,怎么能经不起这么小的一点儿事呢。 “是。”郑武抱拳应了,还是有些担忧道:“昨夜匪徒混行,今日姑娘们还是不要去普济寺了吧?庄子上也有好景色,能逛上一天。”因为去普济寺主要是为顾蒲月考虑,此时顾蒲月也第一个表态道:“郑武叔所言极是,那我们便……”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李管事就在外头打断了屋内的闲谈:“三姑娘,外头有位夫人,说是宜安长公主的故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