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吴灵芸背着李若麟便往陆府赶去。
饶是吴灵芸打小舞刀弄棍,习武修身,也吃不住背着体格比自己高挑的人满街跑。没出两里路,便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寻了个茶馆,将已经昏睡过去的李若麟放到板凳上。
“伙计。”
一个店小二上前来,招呼道:“客官要些什么?”
吴灵芸说道:“先来壶茶,再替我寻一乘轿子来。还有,叫那唱小曲的换个曲调,青天白日的,唱什么鸳鸯戏!”
小二见她气度不凡,应该是个官宦人家的姑娘,可又随身带着长剑,活脱脱一副街头杂耍的江湖人士。心里拿不定主意,便委婉推辞道:“客官,我们这儿的茶有一些去年的秋茶,还有今年的春茶,春茶都是今年刚摘的鲜叶。您看是要些春茶吗?”
吴灵芸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家有今年的明前新茶吗?云雾,碧螺春什么的都成。没有就别聒噪,赶紧来壶现成的,再找乘轿子来。本小姐还急着赶路。”
小二只知道茶有春、夏、秋、冬之分,哪里晓得什么明前新茶。又听到只有掌柜才会说到的碧螺春,便收起了小觑的心思,按着吴灵芸的吩咐去做了。
吴灵芸趴伏在桌上,揉搓着发酸的肩膀,听到那唱小曲的嗯嗯呀呀地唱起了破阵子,半眯着眼,轻声跟着哼唱。尤其到了那句“三十三城归北狄,九千里地属东夷。何故藏吴钩?”,更是竖掌画圆,而后握拳挥出。
就在此时,坐在旁边桌子上喝茶的几人拍案而起,其中有一个白面矮小的读书人张口嚷嚷道:“就这也敢叫做词?又是三十三,又是九千里,张口闭口就是北狄东夷,出自何典何故?凭空而来,匠气十足,不堪入耳!”
这话听的吴灵芸柳眉倒竖,要上前赏他一巴掌。
那矮个子对桌的几个读书人站了起来,为首的一个黄面微须的汉子反驳道:“何典何故?!那矮子,不知者不罪,不懂就不要装懂。这词不需要典故,它本身就是一个典故。宇明三年,狄人勾结夷族,举兵犯境。北燕府,庆安府,河东府,河西府,共计三十三城,上千个村子全都落入狄人之手,而东海临海的九千里地系数叫那夷族占去。庆安帝却一心和谈,不但要拱手再送一府城,而且还下令让北征的吴将军撤军回京。若非朝中有忠臣良将,今日你我就不是坐在此处喝茶谈论了!”
“说得好!”吴灵芸拍掌叫好,还不忘站起来斜眼瞪着那个矮个子。
矮个子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事了,没被那黄汉子几句话就给吓退,冷哼一声道:“如此又如何?我说的还有格律,这首《破阵子平不对仄,仄不对平,不通虚实韵律,做的不好就是不好!”
确实,这首词出自那个领军将军之手,一个武夫生搬硬套写出来的东西又哪能经得起琢磨考究?要说亮点,也就只有那句“何故藏吴钩”了。但一首词不能因为一句亮眼,就说它是好词。
黄汉子无话可说,拱手认栽,坐下接着喝茶。
吴灵芸对诗词格律并无研究,所知甚少,但看情况也知道自己喜欢的这首词写得不怎么样,也没了争论的心思,悻悻地坐回凳子上,白白吃了那矮子的两声冷哼。
茶馆也安静了下来。
“鸳鸯戏。”白面矮子抬起下巴看向唱曲的娘子。
“且慢!”一个衣衫褴褛青年走入茶馆,喊住那矮子,一字一顿道,“读诗读词只看格律,哼哼,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
白面矮子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地看向那小子,高声喝道:“那小子怎么说话呢!小小年纪就口出狂言,我看反倒是你将来和现在一样没出息!”
说话间,便有两个伙计一左一右架住青年,丢到茶馆外。青年摔了个屁股蹲儿。
这一摔倒是让吴灵芸想起这人是谁了,连忙招呼道:“那小子进来,我请你喝茶!”
青年起身左右张望一番,看向吴灵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道:“姑娘可是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