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茂昌刚想问你们有没有静下来好好谈过,就被任米雪给打断了,“爸,很多事情都已经注定了,不管他找我是为了什么,都无法改变,咱们难得见面就不要提这些事了好不好?”
“好好好,咱们不提,不提,不过,爸爸还是想问你最后一句,你不去拜祭一下他吗?”
任米雪垂下头。
“不过也不急,等你觉得可以了,到那时候再去也不迟。”
任米雪在病房里同父亲聊了许久,这是久别之后父女间第一次心贴心的交谈,她觉得,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比得上此时此刻更让她愉悦充实的了。
冬天的白日总是显得格外的短暂,才傍晚五点刚过一刻钟,夜幕就已缓缓笼罩上空。
任米雪替沉沉睡去的父亲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
才刚走出病房门口,她便迈出步伐径直穿过冗长的走廊,想也不想地踏上了阶梯,仿佛有人一路指引着她似的,抵达一层又一层,直到再也无路可去。
回过神来,任米雪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楼顶天台上。
迎着寒风,看着逐渐黯淡的落日,心里也随之空落。
她想起来了,八年前,她就是站在这里,承受命运无情的审判,也埋怨这个被鲜血祭奠使其如同匕首般锋芒毕露的冷血时代。
俯瞰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多年前被七零八落地散落在这座城市里的记忆碎片,时光回溯,一度被记忆遗忘的片段刹那间鲜活地呈现在眼前,任米雪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逐一拼凑……
“可怜的孩子,才这么小就没了母亲,这以后该怎么办好啊。”
“茂昌,人死不能复生,振作点,孩子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
任米雪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平静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来宾对着黑白相框里的母亲深鞠躬,再对身旁的父亲说着关切的话语,时不时地还会有人蹲下摸摸她的头,甚至抱着她痛哭。
这个七岁大的孩子在母亲的丧礼上不哭也不闹,平静得犹如一滩死水。这在别人看来似乎是合乎情理的,毕竟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够体会生死诀别的苦痛呢。
然而,任米雪心里很明白,她的母亲,黑白相框里那位带着温柔笑容的美丽女人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从母亲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那天开始,她就一天一天的看着她美丽的母亲变得瘦弱苍老,憔悴不堪。她小小的心灵虽然也跟其他的孩子一样向往纯白的世界,但她也清楚的知道,白色的,并不全是美好的,例如医院,一旦母亲住了进去就意味着随时可能会离她而去。
任米雪每每见到父亲抓着医生的手臂急切询问时,医生那面无表情的冷漠和父亲那双因为无助而渐渐脱力的双手,心里并不只有恐慌,还有不得不面对现实的绝望。
任米雪哭过,也闹过,可是渐渐的她明白到,与其让母亲每天如此煎熬的活着,还不如让她得到解脱。可她又如何能够允许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母亲就这么撒手而去呢?他小小的心灵在那一刻被硬生生地掰成了两半。
任米雪七岁生日那天,一直昏迷的母亲竟然奇迹般的苏醒了,见到躺在病床上的虚弱母亲对着自己苍白一笑,她的脸上流露出了单纯的喜悦,她发自内心的深深感激着老天爷送上的这份最棒的生日礼物。
那天在医院病房里,父亲买来了蛋糕,和母亲一起唱着“生日快乐歌”。母亲还自满地对自己说:“生下米雪是我们这辈子最骄傲的事。”